莲是一种多年生水生草本植物,我国古代称呼很多,又称莲为荷,也称芙蕖、芙蓉。《尔雅》中记:“荷,芙渠。其茎茄,其叶蔥,其本密,其华菌蓄,其实莲,其根藕,其中的,的中意。”古往今来,莲以它优美的身姿,清纯的形象,幽淡的芬芳和不染纤尘的气质深得世人的钟爱。描写莲花的诗句在我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很早就出现了。魏晋南北朝更是涌现出众多咏莲的乐府民歌。以诗咏莲荷最多最盛的时期是唐代。宋代,著名学者周敦颐则对莲花倾慕有加。
莲花纹是我国的传统装饰题材之一,早在西周晚期的青铜器和陶器上己采用莲瓣纹作为装饰。两汉之间印度佛教传入我国,从魏晋南北朝开始,随着佛教艺术的兴起,莲花的形象开始经常出现在各种艺术品和生活用品中。这时外来文化的佛教对莲花纹产生重要影响,使之得以不断丰富和发展,而逐渐成为装饰纹样的主流。
因此,莲花纹都带有较为浓郁的宗教色彩。陶瓷上的莲纹也是从佛教艺术中提炼出来的。莲纹用于瓷器装饰也始于此时。东晋早期,盘碗类器物上开始装饰有刻划莲瓣纹。南京大学北园东晋墓岀土的一件茶黄釉钵外壁即以简单瘦削的线条刻划十七瓣仰莲纹。之后历史发展的过程中,莲花纹受到社会经济、文化和佛教等因素的影响,表现形式上变化多样,花纹种类日趋增多,无论是宫廷与民间,还是在儒、释、道各类艺术中都占有着特别重要的地位。但是瓷器上的莲纹始终未能突破程式化、规格化、图案化的局面,直至唐代以前。
唐时,中原文化的宏大气魄所具有的巨大同化力兼容并蓄地将外来的艺术精华与本土的传统艺术融为一体。这时莲纹的宗教含义己渐渐淡去,变成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形式。继湖南长沙窑在陶瓷装饰中首创出釉下彩绘的工艺技法之后,将绘画艺术引入到瓷器装饰中来,瓷器上的莲纹才开始进入到成熟时期。
进入宋代我国陶瓷发展史迎来一个非常重要的时期,陶瓷工艺又有了长足的进步。涌现出诸多名窑,官窑、民窑竟相发展。瓷器造型、釉色、装饰品种都空前繁荣。装饰题材日益丰富,作为传统的陶瓷装饰纹样之一,莲花纹趋于世俗化,仍被作为优美的纯装饰性题材来应用。虽然莲纹逐渐失去了在装饰领域中的显赫地位,但依然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磁州窑继承了这一传统,莲纹仍是磁州窑彩绘中最广为使用的花卉题材之一。
总体上看,莲荷纹虽然在种类和数量上达不到牡丹纹那么庞杂而繁多的程度,但也是变化多样,颇具特色,尤其是非常流行“一把莲”的组合形式。载体有枕、瓶、盆等几类器物,以枕居多。
A型:花朵造型周正饱满,富于张力,花瓣呈规整的几何形,均在花瓣中间刻划一线为主脉,造型规整协调,布局平衡稳重,刻划精细工致,形式感强,多为“一把莲”的组合形式。装饰技法为白地黑剔花、白地剔划填黑彩。
上海博物馆收藏的一件白地黑剔花叶形枕,枕面表现了一丛被束带扎在一起的莲花、荷叶、茨菰和香蒲草,均为黑彩,细部刻划白线。
居中为捆束在一起的花梗、叶柄和草叶,高处探出一枝呈正视角度的茨菰,叶子三叉如风车状,每叉为两头尖的扁椭圆形,细长硬挺,叶子中心接叶柄处划一圆圈。茨菰两侧各弯垂一朵莲花,花朵硕大饱满,花瓣层层包裹,有序绽放。内层花瓣短圆,由下往上整齐排列呈三角形,外侧花瓣与底部花萼顶端略弯而出尖,中间都以一条划线表示主脉。
左侧莲花的花心处有一用连续曲线勾出轮廓的莲蓬,未刻划细节。右侧莲花则全是花瓣。左右两朵莲花下方各有一片荷叶。左方荷叶为正视,边缘宛如圆润的连续曲弧线。荷叶的叶柄为盾状着生,即叶柄着生于叶片中央。因此,由叶片中心画出呈辐射状向外发散的叶脉。右方荷叶为侧视,突出了如张开的伞状之特征。
同时,由于荷叶往往边缘高低起伏呈连绵的波形,所以着意于营造出翻卷的真实效果,荷叶主体为背面呈现,而两边则曲转露出叶子的正面。叶脉从叶柄处向边缘发散,也以疏密和相错来示意荷叶正背之别,产生较强的立体感。被两荷叶遮挡于后方的飘带呈左右对称,各隐露出卷曲飞舞的一端,束带中间随形划出一劲细线条,烘托出一种动静相宜的节奏。构图大致对称,又富于变化,线条匀称工细,体现出巧密布局、精心刻划的效果。
美国赛克勒博物馆收藏的一件白地黑剔花长颈喇叭形足瓶,瓶腹上横出一丛被束带扎在一起的莲花、荷叶和茨菰,均为黑彩,细部刻划白线。茨菰居中,叶柄伸直,顶端生一片叶子,正视角度,三叉如箭头状,细硬尖利,叶子中心接叶柄处划一短罗圈线。左侧的莲花枝梗弯向一边,使莲花为侧视正立,形如端正的三角形,花瓣靠下一层水平排列的为椭圆形,上部几层为三角形,花瓣中间都以一条划线表示主脉,与花梗相接的花萼弯挺而端尖。
右侧的荷叶随叶柄弯向另一边,为背面侧视,亥惻由叶柄发散出的长而略曲的规律化叶脉。茨菰和各居一侧的莲花、荷叶形成平衡式构图。捆扎花束的飘带很长,黑彩所绘,带条中间随形划出一劲细白线,卷曲绵延,缠绕舞动于瓶身另一侧,给空简的画面带来一种律动飞扬的节奏。
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一件白地剔划填黑彩腰圆形枕,表现了一支莲花、两根茨菰和两片荷叶,皆为白色,以锦带扎成束状,花束斜出枕面,黑色作地。居中的莲花盛开,花瓣多层,宽大如水滴形末端出尖,花萼弯挺下接花梗,瓣萼中间皆以一划线表示主脉。花冠高处隐现刚刚生成的稚嫩莲蓬。
两侧各有一根茨菰朝莲花聚拢,茨菰顶叶为正视角度,分三叉如风车状,每叉为两头尖的扁椭圆形,中间划一线表示叶筋,叶子中心接叶柄处划一圆圈。叶柄中部还有对生的小叶。最外侧是两片侧视的荷叶,轮廓多为富于变化的波形线,叶脉稀疏,中部边缘以连续的卷弧线表现荷叶边锯齿状起伏不平的真实效果。花束下部的锦带打结,带条中间随形勾划细线。莲花与荷叶都遮挡住部分茨菰叶子,画面具有较强的层次感。
B型:莲花、荷叶等造型工致性减弱,布局不求对称严整,刻划偏于粗简,具有活泼率意的特征。有“一把莲”的组合形式。装饰技法为白地黑绘划花、白地黑绘划花加黄彩。
年观台窑址出土的一件白地黑绘划花八角形枕残件,枕面以黑彩画荷塘景色,枯淡墨色快速绘出丛生的茂盛水草,其间挺立莲花、荷叶与茨菰。缓而颤的笔法画出花梗和叶柄,花和叶先用浓重黑彩涂抹出外形,再以划线勾画细部。花朵较饱满,花瓣圆润,层层紧裹,每瓣中间以一划线表示主脉。茨菰也于叶片中间划线表示主脉。两张荷叶一为正视,一为侧视,均以划线表示曲状边缘及发散的叶脉。绘彩的笔法似为随手挥洒,刻划线条不甚精细,以至多现交错、偏斜,虽然略感粗率,但整体协调,造型圆润松动。
望野编著的《千年梦华》收录有一件白地黑绘划花加黄彩八角形枕,枕面绘横斜而出的一束莲花、荷叶和茨菰,以锦带扎起。以赭黄彩画莲花,外形对称,花瓣少而形态多曲,细节减省。花旁黑彩画两根茨菰各居一边,三叉叶为正视角度,划出每叉上的叶筋和接叶柄处的小圆圈。茨菰下方是两片荷叶,亦各居莲花一边,均侧视朝外。手法相当简化,以黑彩画出,形似蘑菇,划线勾轮廓,内以密集的划线表现叶脉。用数条长线草草画出莲梗与叶柄。黑彩绘飘动的束带,划线略示意打结处,画风轻松洒脱。
C型:花朵紧致充盈,含苞未放状,花瓣稀疏,脉络分明,手法工细流畅,多搭配其他事物,作场景式描绘,富于情趣。有“一把莲”的组合形式。装饰技法为白地黑绘划花。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收藏的一件矮梅瓶,瓶腹绘一把以锦带扎束的莲花、荷叶和茨菰,皆以黑彩画出,细部刻划白线。枝茎均似波形弯曲而有韵律。莲苞紧闭,形如尖桃,花瓣较少,上尖下圆,上端划一短线、中部施篦划纹以表现脉络。茨菰叶三叉如箭头状,细长硬挺,中间划一线表示叶筋,中心接叶柄处划一小圆圈线。荷叶一为正视,仅见正面,叶片中心划一小圆圈线,再以之为轴心划出向外辐射的叶脉。
另一荷叶为侧视,因叶形的起伏和翻卷而背面正面均有部分可见,勾划曲状边缘与发散的叶脉。花束下部有打结的丝带,打结处与带条中间略随形划以细线。四周还描绘了几只飞舞空中的蝴蝶,造型对称,翅膀平展,以简洁的划线和篦划纹来表现结构和斑纹,将画面衬托得生动鲜活。
陈万里《陶枕》中收录一方叶形枕,枕面绘荷塘赶鸭图。画面下半部以规律的连续波状篦划纹表现水面,尖状波峰与圆弧波谷彼此相连,恰到好处地营造出池水清澈,涟漪微泛的若隐若现效果。水面上有丛生的荷叶、莲花、茨菰和参差不齐的水草,其间一鸭正被身后手举莲蓬的童子驱赶,均为黑彩绘写,线条刻划细部。一枝莲梗直达画面最高处,顶端生含苞的莲花,外形如尖桃,花瓣很少,上尖下圆,以上端一短划线、中部篦划纹来表现脉络。
两张荷叶皆侧视,叶形有起伏波动,中部为翻卷起的叶背,边侧呈现展开的正面,勾出曲状边缘及发散的叶脉。两叶各倾斜朝向左右两边。荷叶下方有两根茨菰,柄茎分别弯向画面外侧,叶片都朝向居中的莲花。
茨菰叶正视角度,宽厚且三叉如箭头状,每叉中间划一线表示叶筋,中心接叶柄处划一小圆圈线。茨菰叶下,有一可爱孩童,头大身短,用细线刻划头顶一撮头发、五官及身躯。其前方的鸭子似略受惊扰而伸颈鸣叫,奋力逃避。高低错落的莲花、荷叶、茨菰的比例明显比儿童和鸭子偏大,荫蔽着他们追逐嬉戏,表现出浓郁的生活气息。
年河北省献县出土的一件梅瓶,在瓶腹胫部以黑彩绘荷塘游鸭图,细节略加刻划。以熟练的笔法画出芜杂倚斜的水草芦苇,近岸边有伸颈觅食的鸭子,形象先蘸黑彩一挥而就,再刻划眼睛、翅膀及尾羽等处。池中水面上挺立有荷叶、莲蓬,梗茎出水处皆淡描几缕水波。莲实饱满弯垂,稍勾画结构。荷叶近圆形,宽厚平展,脉络疏密分明。手法娴熟,真实感强。其中鸭和莲蓬的造型、手法以及整体风格都与标本相似。
D型:花和枝叶等完全以黑彩画出,不再以划线表现脉络等细节,花、叶平面感强,相互间留出空隙不叠压。造型规整,手法纯熟,具有绘画中写意花卉的笔墨趣味。为“一把莲”的组合形式。装饰技法为白地黑花。
河北省磁县都党乡冶子村出土的一件八角形枕,枕面上的菱花形开光内,横出一束被锦带扎起的莲花、荷叶、茨菰和香蒲草,构图平衡。莲花枝梗匀细弯曲,花朵恰居中正立,花瓣稀疏间隙较大,瓣形狭长而端尖,围绕花心对称展开。花心生有密集的花蕊。荷叶侧视,柄宛如游丝,以线描方式绘出边缘及轮廓,叶身和脉络用一系列连续交错的椭圆形表现。
茨菰两根,顶叶正视角度,三叉如箭头状,无叶筋。香蒲数株,黑彩画出细长草茎、条状叶片还有膨大为圆柱形的肉穗花序。除了荷叶用线描方式外,其他皆以黑彩直接绘成,莲花瓣、茨菰叶、香蒲叶甚至锦带的造型特征和手法都彼此相仿,略显图案化,效果和谐统一。
E型:莲、荷等均以线描的形式表现,花头饱满绽放,花瓣圆润挺阔而有层次。有写实化的场景式表现,也有裁切的折枝花形式。清秀自然,具有中国画白描的意趣。有“一把莲”的组合形式。装饰技法为白地黑花。
广州西汉南越王墓博物馆收藏的一件八角形枕,枕面绘莲荷翠鸟图。画面平衡式构图,水岸相接的池塘一角,苇草簇生,一支荷叶立于正中,侧视角度,以线描快速勾画轮廓,画出发自叶柄根部的数条主脉和侧脉。两朵莲花对称分布于两侧,枝梗弯垂使花朵横斜向,突出了硕大花朵的分量。花瓣层次多,底部靠近花萼的两瓣尤其肥大,张开状,其余略小,皆以线描两笔勾成。
右边莲梗上站一头朝左方的翠鸟,勾出形体轮廓及翅尾喙爪,脖腹处以黑彩戳点,概括了其翎羽毛色特征。眼睛的处理相当巧妙,圆睁的眼圈内加一偏右的黑点,似乎在斜窥观者,展现出翠鸟在专注水下鱼虫动静之时也始终保持警惕性的神态,可谓点睛之笔。
河北省文物保护中心收藏的一件如意头形枕,枕面绘莲池双雁图。画面平衡式构图,池塘中央丛生着莲花、荷叶、茨菰与香蒲。一朵盛开的莲花直立居中,莲梗用黑彩挥写,莲花瓣为椭圆形,大小由下往上递减,似层层绽放,花心勾一圆圈以示花蕊。所有花瓣以墨线一笔完成。左边的茨菰叶柄细弯,倾向左侧,顶端的叶正视角度,三叉如箭头状,长而尖细,线描勾边,中间画叶筋。
右边的荷叶弯垂,叶片稍小,侧视角度,线勾轮廓,信手画略松散的叶脉。用迅疾的墨笔写出以莲花为中轴对称分布的数株细长香蒲草。画面下方两只野雁从右往左游来,一前一后经过莲荷草丛,前面的回首观望同伴,后方的则低头呼应,身边的水波纹暗示出凫游的动感。两雁均以白描绘成,形态逼真生动。
一件河北省邯郸市峰峰矿区私人收藏的腰圆形枕,枕面绘如意头形开光,开光内黑彩平涂填地,一朵折枝莲花与一片荷叶横斜而出,被黑地反衬显得洁白清新。莲梗弯折,双勾留白。莲花正立,端正饱满,花瓣不多但丰满圆润,外大内小,略微弯曲包裹花心,花心被遮挡,不见花蕊。花朵完全以细线白描塑造,不加润色,呈含苞欲放之态。
荷叶宽大,以正面侧视角度在莲花下方舒展开,线描勾勒轮廓,边缘的锯齿状被夸张放大成连续波形。叶片接柄处画一圆圈,以此为中心用利落的线条画出向外发散的主脉和侧脉。荷柄自上往下弯弧,托举荷叶,亦双勾留白。造型大方,手法简洁,黑白反差强烈明快,突出了莲花洁白无瑕、清新天然的特性。
总体来看,宋金磁州窑彩绘中的植物纹主要包括牡丹纹与莲荷纹,并主要集中于宋末金初与金代中后期,其中金代中后期是发展的高潮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