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闫孟秋
突然间就想起了小时候家里的灶房和母亲做的连锅面。
想起靠东墙的大面盆,母亲和面揉面呼哧呼哧的声音,还有母亲常说的那句话,“和面要三光(手光、面光、盆光)”。
想起灶房东南角的大案,案上堆放的用干净抹布盖着的光溜光溜的面团,擀得圆圆的薄厚均匀的大面片,母亲切面菜刀与案板接触“笃笃笃”连续而有节奏的声音。母亲在空中用力抖动面条,把一根根粗细均等的面条摆放在面板上熟练的动作。
想起西南角尺八的大铁锅,铁锅下噼噼啪啪的柴火,通红通红的火苗,靠墙发旧的风箱,父亲拉风箱前一下后一下的身子,啪嗒啪嗒的风箱声,挨风箱角放的小炭掀,小炭窑半湿的炭。
想起母亲做好的臊子。葱生姜切末,萝卜洋芋茄子蘑菇豆角切丁,西红柿莲花白切片,粉条香菜*花菜切段,鸡蛋打絮,面条和臊子一起沸腾,父亲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拉着家常。
想起案上方东墙上一摞一摞的碗,从上到下,从小到大,摆放得整整齐齐。母亲给碗里先挑好面,再浇上臊子。我们把碗端到桌子,第一碗给了爷,第二碗给了父亲。母亲常是碗盛了面先放在案上凉着,在后门口小凳子歇一会才吃饭。
那一年提着箱子走出了老街,从此,走了很多路,见了很多人,吃了很多饭,似乎肠胃适应了天南海北各种各样的汤面。可是,这一锅面,这一锅和母亲一样配料一样做法的连锅面,击倒摧毁了行走大半生一滴一滴累积起来的所有坚硬。总以为来路已经模糊,总以为过往已不可追忆,总以为所有硌脚的疼痛已经结痂。不成想,所有的方寸不乱,所有的刀枪不入,最终无法自持地败给了这一锅连锅面。
一碗连锅面,突然就打开了丢失了多年的我和故乡的那一组密码。虽然从未走远,虽然从未走进真正的喧嚣和热闹,但那一组密码,那连接我和母亲脐带的密码,被我在离开老街后慌慌乱乱的行走中丢失。
在刚落过雨的山里,吃着这碗连锅面,想起了一些人,想起了一些事,身体里那条干涸的河流又流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