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赣西风情》之二
作者：张羽
一
太阳挂在西山头了，老海走上田头，倚着一棵高大的香樟树，抽着旱烟，抽着抽着，浑身的倦乏便悄悄地随了烟雾一起飘走。晚阳恋恋地斜照着山野、田畴和静寂的村庄，整个乡村显得一片祥和宁静。远处，小村里有几声鸡鸣犬吠。一缕一缕桔红的阳光经密密的樟叶筛出，斑驳地照着老海苍老的面庞。老海吐出的烟雾在他周围缭绕成一片薄云，薄雾祥云里，老海迷醉地吸着一股股清新的稻香。有风吹起了。轻轻的夏季的凉风轻掠过田野，田中的水稻沉甸的谷穗随风波动，漾起千万层金浪……起起伏伏的稻浪里，有两个割稻的人影时隐时现，似浪头的游鱼，快速向远处游去。那是树春和梅秀。他们快速而富有节奏的沙沙的割稻声，演奏着一首悦耳的山歌，使老海百听不厌，老海陶醉地听着这悦耳的割稻声，惬意地抽着旱烟，欣赏着树春和梅秀时现时隐的背影，心情舒坦开来。树春壮健的手臂有力地上下挥舞着，赤着的古铜色的肌肤汗水莹莹，让桔红的夕阳一照，彰显出一种力量和劳动的美。是个正经做事的好后生。老海在心里赞叹着。树春是老海雇的打禾客，邻县芳溪人。三天前，树春在村里挨家询问有没有要谁雇人，往年，抄犁扶耙，割稻打桶，老海干起来是样样得心应手。可是，今年不行了，春上一场大病，使老海的身体大不如前，别说是担担卖力的事力不从心了，就是单单割一下稻子，个把时辰下来，人也就喘得慌。年岁不饶人啊，老咯。老海不得不在心里感叹。儿媳妇梅秀倒是能干，可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双抢农忙，锄地砍柴，哪一样不是力气活？她一个身单力薄的妇人，天长日长的，怎么支撑得起？唉——，老海长长地叹了口气，儿子要是成器的话，也不至于……想到这里，老海心里酸酸楚楚的，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好在梅秀聪慧灵秀，里里外外把一个家检拾得齐齐整整，熨熨贴贴，老海心里才多少有了些慰籍。年老力衰的老海自觉已帮不了梅秀什么忙，又不忍心让梅秀太苦太累，所以今年的“双抢”就雇了树春。老海对自己的眼光和阅历十分自信，树春果然是个能干的后生。收、打、栽、插……一应农事，用不着老海操半分心。老海不由得为自己当初雇了树春而骄傲和自信。树春和梅秀比赛似的割着稻子，一排排金*的稻子优美地倒伏在他们身后，有行有路的，像排列整齐的格律诗，让人有一种严谨整齐的美感。老海不是个诗人，但他同样懂得有行有路一板三眼给人带来的美感。老海欣赏着这乡暮的美景，心里不由地绽出朵朵舒心的花朵。“快点，你落后了。”“你耍懒，你少割了两行。”“谁说的，你看看是不是。”“就你滑头，让人抓不到把柄。”田野里，树春和梅秀嘻闹着，手中的功夫却没闲着。有了几天时间，他们彼此熟了，免不得有些戏闹。老海一听，心情却复杂起来。多般配的一对啊！老海的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瞬即，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老不死的，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怎么不早点去死呢？老海狠狠地咒骂着自己，你怎么会有这样不着天地的念头？老海心里咒骂了自己许久，可真是出了*了，这可恶的念头却像是烙铁般地在老海的心里烙了一个又深又清晰的烙印。他搧了自己一个大嘴角巴：让你胡想乱想。可那个念头一经产生，就怎么也磨灭不去，他们真的很般配啊，都是能吃苦会干活的人，他甚至看见他们手携手从弯弯的村路上走向远方……老海第一次有了危机感，他开始后悔雇了树春。
二
梅秀其实是老海的养女。梅秀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女子，八岁那年流落到老海他们村，在村后的山路上，被毒蛇咬了，刚好被从私塾放学回家的老海的儿子金锁遇上，十二岁的金锁完全不知蛇毒的厉害，他童稚的心里只有救人的念头，便毫不犹豫地用嘴去吮吸梅秀伤口的蛇毒。待人们发现时，梅秀和金锁都已昏迷得不省人事，在本地有名的蛇医张铁拐那里抢救了两天，梅秀没事了，金锁也检回了一条命，却成了一个傻子。老海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梅秀，他一点也没有怨怪梅秀，一直把梅秀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十来年过去了，十八岁的梅秀出落成一只山中俊鸟，脸蛋白晢，身段高挑，姿态袅娜，该突的地方突，该凹的地方凹，像一朵六月的莲花，红红白白的，煞是惹人，诱得村里的后生们像发情的鸡公绕谷箩般，燥热得不行。那班后生总是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接近梅秀。姑且不论梅秀本人的态度，单是老海那两道目光，就是堵防守严密的带剌的篱笆。园中葵，娇嫩嫩，欲采摘，恐伤手。“园外”的那些后生们恨死了老海，却也只能是望美兴叹。老海是不会去顾及那些后生的目光和想法的，他有自己的打算。老海的妻子去世得早，只留下金锁一根独苗，本指望有点出息，不想因为救梅秀，成了个痴呆。他想再续弦，又怕呆儿子受苦，对不起他早逝的娘，就把指望放在了再下一代上。前年春天，老海好说歹说，甚至有点死乞活求，总算让梅秀跟儿子圆了房。老海知道，儿子是指望不上了，但愿梅秀能给陈家生个一男半女的，也好续了陈家的香火。可是，一年多过去了，梅秀的肚子却不见丁点儿动静。老海的心里火烧油煎，却也只得干着急，眼看老陈家要绝后了，老海的心思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三
一大团乌云不知何时沉沉地压在了头顶。风吹得更大了。香樟树的叶子哗哗哗哗地作响。要下雨了。老海一惊，忙冲田里劳作得正欢的梅秀和树春喊：“快收工，要下雨了，赶紧回去收谷。”弯弯的田埂上，走来一男一女，树春挑一担谷子走在前面，壮实的臂膀焕发出无限的青春活力。梅香挑一担稻草（喂牛用）紧跟在树春后面，目光紧盯着树春壮实的臂膀，步子显得有点乱……几点铜钱大的雨点稀疏地打在人头上和脸上，麻麻地痛，三人快速地往家赶。放下担子，树春和梅秀便手脚利索地去收晒垫里晒干的谷子。收完谷子，两人又一起抢着卷起晒垫，待两人把最后一张晒垫扛进屋内，雨水早将他们淋了个透湿。梅秀被雨淋透的身子就更加凸凸凹凹的鼓突有致。树春专注的目光就盯紧了梅秀隐隐现现的身子，痴痴地久久不肯离去。水珠顺着树春的头发流到了脸上，他一点也没有察觉。梅秀睨眼瞟见树春的馋呆相，脸倏地变得绯红，飞也似的进房去换衣服。树春仗着年轻体壮，没有换衣衫，就坐在大厅里和老海闲聊。梅秀到厨房准备夜饭去了。“今年的收成不错。”树春说，“大叔真是把种田的好手。”“哈哈，是不错。”夸奖农民田种得好，就像夸女人长得漂亮，老海的自豪形于言色，接着，故作谦虚地说，“全靠风调雨顺啊。你家的也不错吧？”“比你的要差点，比往年好。”树春说着，习惯地从竹箩里抓了几粒谷子嗑着。“家里的禾都收完了？”“还没动镰，我们那块是山区，稻禾熟得迟些。”“就只是在家种几亩田？没想过出去闯闯？”“怎么没想？到我们县的同安、*岗贩过冬笋，到你们县的高村、西坑贩过桐油，还去袁州的金瑞、楠木贩过茶油，可每次不是没赚头就是赔本。没山外的人奸。”树春感叹地说，“还是种田好，种田只要舍得化力气。”“是啊，是啊，十商九奸，还是种田实在。”老海就喜欢实在种田的后生，对村里那几个偷懒不愿种田，专一从事贩贩卖卖的后生实在是不屑一顾的。他决定留下树春帮助栽二晚。“收完了禾，留下来帮我栽二晚吧，工钱你放心。”“做得咯，到哪不是靠力气挣钱。”“那就说定了。”“说定了。”是场过路雨，很快就停了。老海和树春一起去河里洗澡。新雨过后。田野里潮湿的新鲜空气夹着土腥味，稻香味、青草味，沁人心脾，令人神怡心旷。“你今年二十几了？找了老婆没有？”在河里洗澡时，老海问。“属猴的，二十三了。”树春迟疑了一下，说：“还没找，穷。”“该寻一个了，早成家早立业。”“随缘份吧。”经老海一提，树春沉入了遐想，他想起了莲子。明晃洁净的河水像一面亮镜，一张秀美艳丽的脸庞就映在水面，水汪汪的一双黑眸忽闪着，盼企着……树春痴迷于往事，心中涌出几份牵挂，不知，莲子现在怎样了？洗完澡回来，梅秀已做好饭菜。菜不多，却精致，有红椒炒肉，韭菜煎蛋，油煎*瓜，烤茄子，紫菜精肉汤。老海照例要喝两口，劝树春也喝一点。树春不会喝酒，便推辞。老海又劝，说喝点酒更解乏。树春拗不过，便喝。二两酒下肚，头就晕晕昏昏，胡乱吃了两碗饭，就搬张矮凳至禾场上纳凉。刚下过雨，空气清清爽爽，月亮像刚出浴的美女，皎洁地照着这农家小院，一派温馨、宁静。老海去邻居家窜门去了。梅秀在竹篱后洗澡。哗哗的弄水声打破了这份宁馨。白白的月光下，树春隐约地看见一个白白的身子在晃动。树春一下子全身躁热起来，呼吸也有些不匀。他用力拍打了几下手中的蒲扇，清凉的风却无法赶走心中的躁热，他有些骚动……口渴得有些难受，树春便进屋猛灌了一大勺凉水，心里才好受些。出得屋来，一朵月下素莲飘到了树春的面前，素衣蓝裤的梅秀静静地玉立在树春面前。空气里弥漫着的稻香混合着梅秀身上散发的女性特有的气息，直扑树春的鼻孔。树春有一种比醉酒更醉的感觉。远处，隐隐地有几声犬吠。屋里，金锁在喃喃呓语。静。不静的是树春的心，“怦怦怦怦”地急跳不停。他又使劲地搧了几下蒲扇，心头的那团火却总也赶不走。他转身，跟梅秀打了一声招呼，就进屋去睡了。身后，梅秀呆立着，许久没有移步。树春躺在床上，很久都没睡着，刚一闭眼，眼前就晃动着一张秀丽的脸庞，渴望似的微仰着，大而水灵的眸子里含着泪……一双玉臂水蛇般缠住了树春的脖子，似真似幻。他辗转着身子，身下的床板被压得吱吱作响。银色的月光从木格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房中，月移花影近，果是玉人来。他发现梅秀在他睡的房门口站了许久，他的心又一次剧跳起来。一阵稻草和艾叶燃烧后的芳香飘进树春的鼻中，梅秀是来给树春放薰蚊子的烟包火的，她叫树春起来把烟包拿进去，便走了。树春一阵羞愧和感激。
四
树春被一阵纠缠声吵醒。隐约地听见梅秀泣咽的哭声和哀求声，伴随的是金锁的戏闹声。“嘻嘻……好看，好看，梅秀，你的奶子真好看……”“别，别闹，金锁……求求你。”“要看，我就要看。”接着是一阵裂布的声响。真是个苦命的女子啊。树春叹息着，再睡不着，脑中空空的，呆望着窗外皎皎的月光。老海很晚才回来，酩酊大醉，脚步踉跄。他在邻居家又喝了很多酒。梅秀叫起树春一起服待老海睡下，忙完这一切，已是后半夜。“大叔怎么喝这么多酒？”树春问梅秀。“他心里苦。”梅秀黯黯地说：“总是拿酒麻醉自己。”再问，梅秀不再回答，树春就不便深究。两人分开睡了。老海心里的苦，梅秀知道，可她也有苦难言，结婚一年多，她没有怀上孩子，可责任并不在她。一次，老海舍下老脸问梅秀，起先，梅秀只是泣泣地哭。临了，才怨怨地说：“我还是*花女。”仿佛一盆雪水兜头倾倒在老海头上，从头到脚，从身到心凉了个透。我造了什么孽？列祖列宗啊，我有何面目见你们啊。从此，老海心事重重，酒瘾越来越重。今年端午节那天，梅秀备了一桌好菜。老海独酌自饮，不觉就醉了，吐得满地都是。梅秀赶忙拧了热毛巾，帮他拭净了脸，扶他上床去睡。又泡了一杯生姜细茶给老海醒酒。放下茶杯，梅秀要离开时，老海叫住了她。“梅秀……”“爹，你还有啥事吗？”“好女子，爹对不住你啊！”老海老泪纵横地说。“你怎么啦？爹？”老海紧抓住梅秀的手，声音颤抖着说：“我老陈家不能断了香火啊。”梅秀呆呆地立着，没有言语。“梅秀，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呀。”老海泪眼婆婆地说：“让我要了你吧。”“我……我……”老海一把将梅秀搂了。“啊！”梅秀惊叫着，本能地挣扎着：“不，不……”“陈家的香火不断，你就积了大德啊。”老海哽咽道。梅秀的挣扎明显地弱了下去。老海哆哆嗦嗦地去解梅秀的衫裤。梅秀泪流满面。当上衣将要褪去时，梅秀惊醒过来：“不！爹，你不能！你是我爹啊！”梅秀撕心裂肺地哭起来。老海一个冷惊，酒醒了一大半，忙松开梅秀。“我真是老糊涂了。”老海说：“天啊，我究竟造了什么孽，要我断子绝孙。”几十岁的汉子呜呜地哭着，让人倍觉凄惨。梅秀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以后的日子，平静地过着，谁也没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只是老海日见衰老和瘦削。梅秀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无能为力。她思绪万千，甚至想要逃离这个家，可她又丢不下曾经舍命救她的金锁，也舍不下养育了她十几年的老海。雇下树春后，这几天老海见树春跟梅秀在一起干活有说有笑，心里不由起了几份担忧，他担心弄得鸡飞蛋打；但他又有几份希冀，心里有了一番盘算；他也是迫不得已，好几天晚上，他都找借口去邻居家窜门，给他们提供单独接触的机会。
五
天一亮，梅秀和树春到山背去收割最后一亩稻子。老海没去，他到*洲去赶集了。早稻马上要收割完了，他得置办些酒菜，庆贺庆贺丰收——这也是赣西的一种风俗，叫“做禾了”。梅秀和树春默默地割着稻子，田野里只听见“沙沙沙，沙沙沙”的镰声。他们身后，是两排金*的稻子排成的队伍。毕竟是三伏天，不久，汗水就湿了两人的衣衫。又割了一排稻子之后，梅秀撩起衣角擦了擦汗。叫住树春：“歇一下吧，吃了饭再割”树春停住镰，一抬头刚好瞭见梅秀不小心露出的一小片雪白的腰肌。艳艳的阳光下，这一小片洁白晃得树春有点头晕目眩。树春终于还是按耐住，择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了，有滋有味地喝起粥来。“树春，你找了媳妇没有？”梅秀突然问。“我？没……没有……”树春忙胡乱答道，脸变得通红。“想不想找一个？”“……”树春看着梅秀俏俏的脸庞上含情脉脉的神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是经历过风月的人，他读得懂梅秀眼神背后的内容。只是，想起家乡痴痴等着他的莲子，他方收住了摇曳的心旌。于是，树春敷衍地说：“穷，找不起。”“穷有啥子要紧。只要人品好。”梅秀说：“在我们这找一个，怎样？”“你们这？有这样背时的妹子会嫁到我们山里去？”“我怎么样……我给你说一个怎么样。”梅秀语无伦次，羞红了脸。“不，不用……”树春一口回绝。梅秀若有所失，怔怔地望着山顶上飞过的一群鸟出神，两人复又沉默。天快黑尽的时候，两人才收工回家，老海早做好了晚饭。洗完澡，吃饭时，树春发现晚饭的菜很丰盛，三荤三素六大碗，赶得上山里人过年了。树春忍不住问：“大叔，今天有客？”“没有，今天做一下禾了，庆贺庆贺丰收。”老海说。“太破费了，大叔，你真是的。”树春有点心中不安。“做好了，你就放开吃呗。”梅秀说。老海要给树春倒酒，是自制的烈性白酒。“大叔，别倒，我不会吃酒。”“演啥子文，上次你不是吃过么？”“上次吃一点子就醉了。”“醉过几次就会了。”到底还是喝了。三四两烧酒下去，树春已是头重脚轻。老海叫梅秀扶树春去睡，对梅秀说他要去邻居家商量借牛耕田的事，就出了门。树春昏昏沉沉中斜倚在梅秀温软的身上，酒壮色胆，他的体内仿若有一股强劲的热流要往外涌。他饥渴般搂抱往那柔若无骨的身子，迷人的女人的气息撩拨得他热血沸腾，他粗粗地喘息着。女人的身子贴紧了他，一双水蛇般柔滑的玉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温软而有弹性的双乳抵在他的胸脯上，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将那女人掀翻在床上，翻身骑了上去……“再搂紧点，搂紧我……”是那种久渴的呓语，“哥，我生生死死都是你的女人了。”“莲子。”树春轻抚着那张带泪的脸，“莲子！”“我是梅秀。”树春猛地惊坐起来，酒已吓醒，更惊异的是梅秀还是个*花闺女。他不知所措。“哥，我是你的人了。你带我走吧。”（屋外，一个黑影靠近了窗户，他的步子有些踉跄）“不，我……你……我真该死。”树春不知所云，他想起了刚才梦幻中的那个女人——莲子。莲子是个苦命的女子。莲子是第一个对他说：“我生生死死都是你的女人了。”的女子。跟莲子青梅竹马的树春，因为付不起莲子爹索要的三十块大洋的礼金，莲子爹就将她许给了芳溪镇上一个棺材铺的老板做填房。死活不愿的莲子被她爹逼急了，一气之下就跳了芳溪河。幸亏被人救起。经她这么一折腾，她爹见她性子这样烈，也不敢再强逼莲子，怕落个人财两空。勉强同意了让莲子跟树春好，礼金钱也降到了二十块大洋。那晚，在村外的稻草垛里，莲子和树春依依不舍。那晚，在皎洁的月光地，莲子把身子给了树春。那晚，莲子对树春说：“哥，我生生死死是你的女人了。”那晚，树春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勤力挣钱，早日娶莲子过门。可是，现在……两个女人都一样悲苦；两个女人都一样对树春情深意长。怎么办？怎么办呢？树春心乱如麻，悔不该好酒贪杯，以致酒后失态。树春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两全齐美的办法，只得对梅秀实说了他跟莲子的事。“莲子不能没有我，要不，她还会去寻死的。”听完树春讲的故事，梅秀嘤嘤地哭了起来。片刻，她哽咽地说：“冤家啊，我为什么偏偏遇到的是你？”善良而受尽苦难的女子不忍心让另一个女人去受苦甚至舍命，“你明天就走吧。”“那你呢？你怎么办？”重情重义的树春并非不负责任的人。“别记挂我，莲子更需要你。”梅秀说，“我就守着金锁过。”“可是……”“别味了良心，一辈子都要对她好。”“嗯。”树春也哽咽了。“女人活在世上不易，你若负了她，我决不饶你。”“我一定会待她好。”“让我给你生个一男半女吧，日后，我的日子也就不孤凄了。”树春默默地点点头，两人重又抱在一处，悲喜交加地度过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夏收之夜。六夜凉了。皎皎的月光亮堂堂地照着这农家小院，一切显得那样宁馨、静?1?2。在窗外偷听的老海也心里酸酸的，非常难受。好有情义的一对男女啊！他有些为以前的想法而惭愧，转而又心里舒畅起来，如果梅秀真能生下一男半女，正好续了老陈家的香火。他一定拿他当亲孙儿一样看待。天刚放亮，弯弯的村路上走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一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村路尽头，要分手了，老海塞给树春十块大洋。“大叔，你这是干什么？”工钱已经结算了，树春不解地问。“拿着吧，孩子，我都知道了。回去尽早把莲子娶进门。”老海眼睛湿湿的。“大叔！”树春跪在了老海面前。“快起来，走吧。”老海扶起树春，“有空来看看我和梅秀，往后，我们也就算亲戚了。”“我一定会来的。”树春潸然泪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们。”树春向老海叩了三个响头，又对着村子的方向叩了三个响头。站起来，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敢回头，他知道村口那棵老樟树下，有一个人在目送他，他怕舍不下有情有义的梅秀；他不敢回头，他知道村路的尽头，老海仍在远望着他，他怕舍不下宽宏大量的老海大叔。村庄渐远，树春的背影渐淡。一阵凉凉爽爽的风吹过，村口的老樟树飘落了几片樟叶，掉在梅秀的身边，快要立秋了，也许，会是又一个丰收的季节？
简介:张羽，原名张洪兴，男，年6月生于江西万载。本科文化，高级教师。年始发表文学作品，诗词文赋等散见《中华辞赋》《诗词百家》《诗词月刊》《草原》《青年文学家》《中国诗赋》《湖北诗词》《江西青年报》《宜春日报》《语文学习报》等报刊及各网络平台，年出版个人诗集《爱情雨》。系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江西省诗词学会会员，江西宜春市作协会员，宜春市诗词学会会员，宜春市曲赋学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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