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质疑的点很好。这也是本次疫情,中医圈内部主要争论的焦点质疑。我需要回答一下。
1“寒湿疫”并不是中医圈内共识
本次疫情,从一开始专家组就认可了”湿“这个性质。无论是后期定义为“湿温”还是“寒湿疫”,湿作为核心之一,一开始就被几乎所有的中医公认了。后期西医对于肺部的病理解剖证实了这一观点是对的。那究竟是寒还是温呢,这里主要有两派,分别是
(1)医院刘清泉教授为核心,持有“湿温”观点的一派
注意“湿热毒虚”四个字。
那什么资料可以认为是中医学术共同体最后的意见呢?学术共同体最后又支持哪一派呢?
(2)以中科院院士,医院仝小林教授为核心,持有“寒湿疫”观点的一派,资料我就不列举了。
毫无疑问,国家卫健委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是最终的学术共同体意见的体现。中医药治疗新冠肺炎首见于国家卫健委《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三版)》中。
是怎么表述的呢?
本病属于中医疫病范畴,病因为感受疫戾之气,病位在肺,基本病机特点为“湿、热、毒、瘀”;
没错,因为刘清泉团队是首先深入疫区的中医专家团队,所以第三版先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具体的辨证也是往化热的路子去走的。
但是在第四版方案中,情况发生了改变。主要是因为仝小林院士的意见加入了。
第四版中,原来强调的“湿、热、毒、瘀”四个字不见了,但是并没有直接定下“寒湿疫”的判断。从辨证上来看,确实是向寒化的方向发展。
往后走呢?我们不看5-6版的变迁,直接看最近的第七版。这句话是怎么表述的呢?
本病属于中医“疫”病的范畴,病因为感受“疫疠”之气。各地可根据病情,当地气候特点以及不同体质等情况,参照下列方案进行辨证论治。
那辨证里头又是什么呢?我们不用看完,只要看轻症的辨证:寒湿郁肺证、湿热蕴肺证。
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结论是寒温都有。
中医学术共同体并没有认可“寒湿疫”的定义,最后选择了搁置争议,共同治疗。
(3)清肺排毒汤和连花清瘟的性质
清肺排毒汤作为仝小林为首的伤寒一派开出的基石方案,最终得到了中医圈口径一致的推广,并且成为了中医药治疗新冠肺炎的“压舱石”,这点毋庸置疑。
问题是,清肺排毒汤真的是以驱寒温阳为主的吗?我们来看原方
2、处方组成及服用方法。
麻*9g 炙甘草6g 杏仁9g 生石膏15-30g(先煎)桂枝9g 泽泻9g 猪苓9g 白术9g茯苓15g 柴胡16g *芩6g 姜半夏9g生姜9g 紫菀9g 冬花9g 射干9g细辛6g 山药12g 枳实6g 陈皮6g藿香9g
清肺排毒汤
说明:传统中药饮片,水煎服。每天一付,早晚两次(饭后四十分钟),温服,三付一个疗程。如有条件,每次服完药可加服大米汤半碗,舌干津液亏虚者可多服至一碗。(注:如患者不发热则生石膏的用量要小,发热或壮热可加大生石膏用量)。若症状好转而未痊愈则服用第二个疗程,若患者有特殊情况或其他基础病,第二疗程可以根据实际情况修改处方,症状消失则停药。
有中医药知识基础的小伙伴应该看出端倪了。
首先这个方名字叫“清肺排毒汤”,而不是“温肺排毒汤”或者“温阳清肺汤”之类的。其实这个名字是起的很准确的。
从方内组成来看,这么排列也着显开方者的意图:麻杏石甘汤+五苓散+小柴胡+二陈+射干麻*汤
每一行头一个药:麻*、桂枝、茯苓、生姜、细辛、藿香的确都是偏温的药物,但是后三列画风巨变,都是以平和或者略寒凉的。
总体来说,这个药方的针对性其实不是很强。圈内普遍认为是在搞“大包围”而不是单兵突击。
毕竟这个方子的作用主要是给西医医生为主的前线队伍,不会用中药时,可以无脑上的一个方子,针对性不强,寒热同时顾及是很自然的。
其次学过伤寒的都知道,伤寒用药除了药物组成,“怎么吃”也很重要。清肺排毒汤也体现出了这一点:就是下面那行字,那碗“大米汤”。虽然我猜在前线最终用大米汤的情况不会很多,但是在圈内看来在方子里这碗米汤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为什么?
在《伤寒论》中,米汤的典型用法出现了两次:一次是“桂枝汤”,原文不是米汤而是热粥。一次是“白虎汤”,这是真正的米汤,药直接就煎在米汤里。
这两碗米汤,作用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我们用现代的人话来讲,相同之处在于
(1)保护胃肠黏膜。
不少中药、尤其是寒凉药物对于胃肠粘膜都是有损害的。尤其在白虎汤中,我们知道石膏、知母用量大了以后对胃都不太好,所以用米汤调和,在黏膜上直接就形成保护层,这样药物就伤不到不该伤的地方。
中医的话叫做“顾护胃气”。
(2)助推发汗
就算不生病的健康人,直接喝上一碗刚出锅的米汤,肯定能喝的浑身微汗。而对于发热病人来说,助推排汗了以后毫无疑问是有助于退热的。这个特点在桂枝汤中比较明显。
不同之处在于,在白虎汤对付的高热病人身上,米汤还有调整水液平衡以及润滑肠道辅助排便的功效,毫无疑问是多能。
所以清肺排毒汤具备一个随时转身成为大半个白虎汤的潜质。但是要知道的是,首先白虎汤本身就是对付高热的,不存在助阳。其次在温病学中,白虎汤也是极其重要的治疗手段。如果将方中的五苓散撤除,重用石膏、藿香、紫苑、款冬等药物,这首方子立刻就可以转变为一首温病用方。当然这也侧面证明了温病和伤寒并不是水火分离。
说完这个我们再来看“连花清瘟”的组方:
连翘、金银花、炙麻*、炒苦杏仁、石膏、板蓝根、绵马贯众、鱼腥草、广藿香、大*、红景天、薄荷脑、甘草
细心的同学一定发现了,麻*、杏仁、石膏、甘草、藿香……这不是出现过了嘛!
是的,这两个方子其实都有一个底方就是麻杏石甘汤,同时藿香也是祛湿的良药。剩余的药物一半来源于银翘散——温病第一方,一半是根据经验以及实验的加减用药。
所以最后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两个方案都有效,并不是中医理论的“失效”,恰恰在于两个方案都有同一个核心:
麻杏石甘的“清肺”和藿香的“祛湿”。
当然,同时也表现了瘟疫以及医学的复杂性,临床并不是一家之言就能搞定的。这样大家也能理解国家最新方案中“搁置争议”的处理方法,实在是因为新冠肺炎的临床实际中
温和寒两者都有。
(3)中医理论上,一种疾病内部会不会发生寒热转换?
这条主要是写给没接触过中医或者只看了点皮毛的小伙伴看的。
简短的结论是:会,而且甚至在一人身上都会有寒热混合的情况出现。
无论是伤寒还是温病,都有讨论过寒热转化、寒热并存的情况,最典型就是伤寒-小青龙汤证的“寒包热”,这是明显的寒热并存的情况。而伤寒病中,太阳-阳明-少阳的病情转化,同时也就是寒热性质的转化。
太阳病的主药:麻*、桂枝都是温热的;而阳明病的石膏,少阳病的柴胡,都是寒凉的。
(而他们同时出现在了清肺排毒汤中,现在你明白了啥叫“大包围”了不?)
邪气一开始上来是寒的,然后随着免疫系统奋起抗争,人开始发烧,整个身体的状态开始往热走。这时候决定最终是寒还是热的,并不是病原体或者是中医的“邪气”本身,而是人的体质。和伤寒同一系列的《金匮要略》就论述过:
嗜酒的人,病往往更容易化热,失血的人往往更容易化寒,这个无论在中医还是在现代医学都很容易理解。
在温病系统中有没有驱寒的内容呢?
这个当然是有的......
非典时期名噪一时的温病名方“达原饮”的前三味药:藿香、槟榔、草果(对就是你用来煮肉的那个)这三味药都是温性的,再加上同样温性的厚朴,平性的佩兰,就组成了温病“芳香化湿”的基本药物。“湿为寒邪”,早就告诉你了。
所以对于中医来说,纯寒或者纯热情况往往不多见,一般不是疾病初起,就是需要急救。而在大多数疾病的发展过程中,寒热并存是一个最常见的状态。
(4)为什么“连花清瘟”会作为中医海外抗疫的主推而不是“清肺排毒”
这主要不是在于中医医理的考虑,而是在于药事管理学上的考虑。连花清瘟作为一款成药,拥有成熟的制药方案,稳定的制药工艺,最重要的是有大样本严谨的循证医学检验(也在过美国FDA)。讲人话就是“通过了西方的那一套”,法律法规风险较小,在国内表现良好的基础下,当然会作为出海的首选。
而清肺排毒汤目前还是用一包一包的草药煎出来的,用法上也相当的“中医”。你空运过去一堆草药,那边有没有煎药的设备?有没有会用的医生?敢不敢用?出了问题会不会被diss?都是问题。
实际上,根据最近新闻意大利接受连花清瘟的情况来看,那边确实不太会用。是在第二批中国专家组中的两名中医专家达到意大利以后,连花清瘟才开始实际用在临床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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