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最摸不透的，大概就是人心吧。
1
文妮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她气得脸发红，双手直哆嗦。
坐在对面单人沙发里的是她亲弟弟文雅。他低着头，不敢看文妮的脸，只是盯着自己放在沙发边的一副拐棍。
“你很好。”文妮眼里直冒火，“文雅你特么不错啊。我是你亲姐，他外面有女人，你早就知道了，不但不告诉我，还帮着打掩护。很好。很好。”
文雅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怯怯地说：“姐，你别生气了。姐夫不会和那个女人来真的。”他想要安慰文妮，可是搜肠刮肚都想不出来自己该说什么话，过了好一会才接腔，“男人嘛，就是玩个新鲜。你别当真。”
“别当真？你要我别当真？”文妮绝望地看着他，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别人嘴里所说的“玩玩对象”，但她不还是转正了？
“当然。”文雅硬着头皮说，“你要和姐夫离婚了，那些女的还不笑的嘴都歪了。肯定会一个个跟勇闯夺命岛一样前仆后继浪过来。”
文雅这话简直引爆了地雷。
文妮两眼死死瞪着文雅，身子前倾，手指都快将沙发垫子抠出洞来：“一个个？你倒是知道得清楚。你说，他前前后后到底搞了多少女人？”
正在这时，文妮的丈夫——林立，从酒店电梯里衣冠楚楚地走了出来。
“走吧，我们回家说去。”林立云淡风轻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文妮。
她冲着林立冷笑：“哟，这会儿想起来要面子了？刚在床上和野女人浪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要脸？”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但正好让大堂上的人听到。林立脸色一沉，大步走出酒店。文妮立刻疯了一样跟上去。
文雅拄着拐杖直摇头，他是多么希望文妮家庭稳固。
事实上，只有文妮过好了，他才能有好日子过。
2
回到家里，文妮和林立大干了一场。两人将房子里能砸的都砸了，但又默契一致地没动儿子小宝的东西。
文妮披头散发地坐在地板上，哭得稀里哗啦。
林立拼命抽着烟。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离婚。但是，转过身看到墙上挂着的小宝照片，心里又犹豫不决。
文妮抹着眼泪说：“你今天不说个清楚，我们明天就去离婚。你净身出户。儿子跟我。”
“儿子跟你？”林立一声嗤笑，“你觉得法院会把孩子判给没工作的你？”
两人吵得昏头昏脑，全然忘记儿子小宝幼儿园的放学时间已经过了。等他俩想起这个事情时，顿时傻了眼，一起冲出了家门。
不过，当他们奔出小区楼时，正好撞见文雅坐在小区广场上，看着小宝和别的小朋友一起追着小皮球踢。
还好，是文雅去接了孩子放学。
林立松了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文妮，见她头发蓬乱，眼睛红肿，心里没来由厌烦。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业务经理的电话。
林立没再看这姐弟俩，一边接电话一边走了。
文妮恼火地看着丈夫扬长而去，她恨恨地走到文雅身边，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正是初冬的午后，薄薄的太阳下，孩子们呼啸着在广场上追逐打闹。文雅扭头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文妮，劝说道：“姐，别闹了。姐夫和她们都是玩玩的，毕竟你俩有小宝。”
“怎么可能是玩玩。”文妮沮丧地说：“如果别的女人也给他生了孩子呢？”
3
文妮之所以能成为林太太，也是因为她怀上了林立的孩子。当然，那时她的身份还是林立的秘书。
得知自己怀了孩子，而且还是个男孩时，文妮欣喜若狂，逼着林立离婚。而林立也不是吃素的，他一直拖到文妮怀孕八个月了，眼看临盆在即，即使早产孩子也能活下来，这才去办了离婚手续。
——林立精子质量太差。那么多年，不但发妻一直没生育，自己在外面搞了五六个女人了，都没一人能顺顺利利地度过从怀孕到生产的日子。
除了文妮。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她竟然能让小宝平平安安出生。
于是，林立有了自己的孩子；文妮过上了富家阔太太的日子。
看着是挺“双赢”的结果，但是文妮一直有“警钟长鸣”的危机感。她不但自己将林立看得很紧，还发动了弟弟文雅一起帮着她看住老公。
然而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文雅居然会帮着林立来瞒她。要不是无意中翻了文雅的手机，看到林立要文雅去开房间——林立做事仔细，从不用自己身份证去开房间，顿时，她就猜到了七八成。
文妮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4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不惜一切代价就能成功的，还要看对手是什么样的人物。
林立当然要儿子，至于文妮嘛，其实换个女人，也未必不能很好照顾儿子。存着这样的念头，林立索性不回家了。
个中缘由，文妮心里知道的清楚。他又使出当年逼着前妻离婚的一招了。
文妮心里有点慌。
文雅说：“让你睁一眼闭一眼得了，你看，你逼得这样紧，姐夫现在不肯回家了，这下事情搞大了。”
文妮没说话，但是心里却想着：当年林立的前妻也曾是睁一眼闭一眼，但最后不还是被甩了？
文雅说：“只要他每个月还给你那么多的家用，只要你还是他老婆，你管他外面有几个女人。你本来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现在这样笨。”
文妮没说话。但是心里却想着：如果事情都做的那么被动，等他要和自己离婚了，恐怕什么都捞不到不说，儿子也不会跟自己。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对文雅说的。毕竟母亲临死前，她向母亲保证，会好好照顾文雅。如果不是自己殚精竭虑嫁给了林立，眼下姐弟俩只怕还待出租屋里，靠着她每个月赚的几千块钱过日子。这种苦哈哈的日子，她再也不要过了。文雅也不要过。
文妮和文雅是串在一根绳子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5
眼看着林立摆出了一副“工作很忙，你别烦我”的架势，一直不回家，甚至对文雅也冷淡起来，文家兄妹真的慌了。怎么样才能让林立回家，这问题每天在文妮脑袋里盘旋。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打破僵局时，一天傍晚，接到文雅的电话。
“姐，姐，不好了。”电话那一头，文雅说话的声音结结巴巴，还带着哭腔，“姐，小宝从滑滑梯上跳了下去，脑袋着地，昏过去了。”
晴天霹雳。
文妮手中拿着的蔬菜一下子掉在地上。她浑身哆嗦着，想要跑出超市，但是腿软得很，一步都跨不出去。
最后，还是文雅叫了救护车，医院。虽然小区里的滑滑梯并不高，但是对于一个刚上幼儿园托班的小朋友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很高的高度。
据在场的人说，小宝一口气爬到了滑滑梯最高处，然后双臂合拢，伸在屁股后面，猛地跳了下来。
等大家反应过来时，小宝已经脑袋着地，躺在红色塑胶地面上一动不动。鼻子里还流着血。
坐在病房里，听着医生这样说，文妮就跟泥塑的一样，脸色灰白，一动不动。闻讯赶来的林立状况也不好，他看着独子瘦小的身子躺在床上，鼻子下面还吸着氧气，眼圈都红了。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什么女人，什么钱财，都是浮云。眼前的这个孩子，才是自己的唯一。
文妮流着眼泪，挪到林立身边，拉着他的手说：“小宝会好的。我们，还要再生一个孩子。”
小宝没什么大事，很快就出院了。
没想到，唯一的儿子出事后，林立也忽然对外面的花花草草腻烦起来，他开始有子万事足，还和文妮努力造第二个小人。
文妮简直就像是中了头彩，变得容光焕发。
直到有一天。
那天，他看到小宝爬到沙发上，双臂合拢，放在屁股后面，做出要跳下去的姿势——文妮吓破了胆，一把抓着小宝，惊叫道：“小宝，你又不乖了。不能跳，不能跳。”
“可是，舅舅说猫有九条命，我属老虎，是猫猫里的大王。我有十条命。”小宝昂着头，奶声奶气地说，“我很厉害，我是奥特曼！”
听儿子说这话，文妮如同五雷轰顶。她扭过头，看着正在一边刷手机的文雅，颤抖着说：“这是你教小宝的？”
文雅头也没抬地说：“是你教我的。”
6
文雅并不是天生残疾。
六岁那年的夏天，从二楼阳台上跳了下去，跌在了水泥浇灌的打谷晒场上，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是两腿残废了。
那一年，文妮十二岁，小学刚毕业。她的父母都觉得女孩子上学没用，让她退学打工，好好供弟弟文雅读书。文雅出事，就在这个关口。
一个月后，姐弟俩的父母离婚了，他俩跟着母亲。因为父亲不想要个残疾儿子做拖油瓶，更不想要个没用的女孩子。
好在姐弟俩的母亲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她一边种田，一边打散工，不但将两个孩子拉扯大了，还供文妮念书。因为文妮跪在母亲面前说：“妈，你让我去念书。我出息了，以后可以养弟弟。”
这一番话，让母亲动了心。后来，文妮继续上了初中、高中，最后考上了大专。
文雅的事故，成就了文妮的故事。
她终于成功摆脱了村里女孩早早退学外出打工的命运，不但走出了村子，还嫁给了一个有钱人。
“姐，你还记得吗？我六岁那年的夏天，有一只老猫从很高的墙垛上跳了下来，一点事没有。你说，因为猫有九条命，所以不会死。你还说，我是属老虎的，我是猫中之王，所以我有十条命。”文雅将身子一寸一寸挪近了文妮，瞪大眼睛，抽搐着说，“这么巧，小外甥也是属老虎。”
“你，你，你怎么能这样……”文妮抱紧孩子，脸色发白，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文雅看着文妮惊慌的模样，他笑了笑，重新坐回沙发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说：“姐，我不怪你。若非如此，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日子。林立生不了孩子，绝不允许小宝出事，这是他的弱点，我看得很清楚。姐，咱俩是亲姐弟，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好我也好。”
文妮心里一时滚烫的如同被泼了辣椒油，而后，终于禁不住放声大哭。
命运轮回，苍天饶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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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公号皮皮客栈。号主王皮皮，中文系毕业，15年纸媒记者。如果你喜欢这篇文章，请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