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37度鸢尾
01
“当!当!当!当!”
明明只是树叶,却发出金属碰撞般的声音。
跟在秦曜阳身后的人的早已抬头望天,只见原本漆黑的夜空,一道灰色人影一闪而过。
撞飞树叶的,是他手上一把软剑。
众人做势要追,秦曜阳已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不用追了,人已跑远,你们也不是他的对手。”
众人收住脚步:“王爷,您认识他?”
“不认识。”秦曜阳道,“刚才那一手,不是普通人能做到。”
无论是轻功,还是收敛气息,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
他顿了一下:“这个人,或才是来劫狱或者杀人灭口。只不过,他来的时间晚了一点。”
说到这里,秦曜阳忍不住笑:“刚已经来过一拨杀手了,他应该有些意外,这会儿回去复命。你们叫守在地牢外的兄弟警觉点,谁也不知待会儿有没有其他人来。”
“是。”众人答。
有人转身,重新回到地牢门口,传达秦曜阳的吩咐。
……
偏厅。
所有的门窗都关着,秦曜阳推门而进。
里面站着五个黑衣人,赫然是之前“杀人灭口”的赏金猎人“银五宝”,此刻,他们脸上黑巾已取,为首扮演黑衣人头儿那位,赫然是龙八。
“属下等见过主子!”五人齐齐道。
“做得不错。”秦曜阳赞,目光在这五人衣服上瞟过,“赶紧把衣服换了,找地方烧掉,然后去地牢外守着。本王刚遇见一个人,武功很高,怕是那边派来的杀手。你们可要好好把人守好了!”
“是!”众人答。
“地牢里那一家子,若知道刚要杀他们的,和现在保护他们的人是同一拨人,不知会作何感想。”龙八感慨。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不是吗?”秦曜阳轻飘飘反问。
“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之前那银五宝是谁,我们不认识。”龙八立即接口。
秦曜阳点了下头。
“主子,您快回去吧!省得王妃等急了。”龙八将人送到门口,很体贴看看上方天空,“天很快就亮了。”
秦曜阳不由笑,巴掌在龙八后脑勺轻拍了一下:“你这个脑袋瓜子,一天都在想些什么?”说完,他笑着走了出去。
龙八挠挠脑袋,万分无辜,自言自语道:“我……我什么也没想啊!我就只陈述了一下天快亮了,顺便提醒快早朝了!”
其余四人皆笑。
龙八恍然大悟,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明明是王爷太不纯洁了!”
呜呜,他居然赖在我头上。
02
第二日,早朝。
刑部遇袭的事自然而然成为头等大事。
朝中没人知道昨夜“死”了三人,只知有杀手闯入刑部大牢,大闹一番,逼得刑部加强防御。不光把三班倒的侍卫和衙役临时改成两班倒,还问御林*整整借了一队人马,甚至把裕王府属于秦曜阳个人的侍卫调了过去。
“杀手竟这样厉害,竟逼得你到处借人?”秦皇问。
“回父皇,杀手确实厉害。”秦曜阳道,“论大牢防御,若刑部称第二的话,秦国没有机构敢称第一,可偏偏,对方竟能来去自如,可见武功之高。”
“可知是谁?”秦皇问。
“昨夜一共来了两批,第一批一共五人,就他们的兵器和名字来看,应该是大名鼎鼎的赏金猎人‘银五宝’,他们离开刑部的时候,有一人重伤,两人轻伤,很遗憾,他们逃了;第二批只有一人,那人只与儿臣有过交手,儿臣不是他对手,让他逃了。”秦曜阳答。
答案七分真,三分假,不怕人查。
秦皇点了点头:“秋闱泄题一案非同小可,你哪儿若人手不够,可尽管提出。”
“儿臣谢过父皇。”秦曜阳抱拳。
秦皇叹一口气,感慨道:“你那刑部,这段时间也算多灾多难了。前些日子才被人一把火烧了两个房间,昨儿又被人闯了大牢……依朕看,这案子了了后,你带刑部众官员一起去庙里拜拜菩萨。”
“是,儿臣遵旨。”秦曜阳道,退回原本站立的地方。
再紧接着,秦皇叮嘱秦曜阳处理这个案件时,需充分考虑朝廷的颜面,将此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秦曜阳抱拳称“是”。
整个早朝,文王都很沉默。
有了上次讽刺秦曜阳的教训后,他这次再不敢说话,生怕说了不该说的引火烧身。
只可惜——
就算他不说话,也有人不会放过他。
早朝刚结束,十三皇子就开口了:“四哥,您那刑部最近是挺倒霉的,依臣弟之见,您和刑部众位大人去庙里时,不光要烧香求菩萨保佑刑部一切顺利,还要特别烧香求菩萨保佑你们少招惹小人,否则的话,一拨刚走,一拨又来!”
说到“小人”二字时,他特意看过文王一眼。
文王原本没在意他们说话,因得这充满恶意的一眼,他忍不住:“老十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我说什么了吗?”老十三摊手,很夸张看看周围,“我只说希望四哥以后少招惹小人!怎么?文王殿下以为我在说你吗?还是说,有人做贼心虚?”
“你明明就在……”文王一句话没有说完,这个当口,他不想再招惹是非。
老十三笑:“我可没说你,不过,你这样认为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上次火烧刑部与你礼部有关,这次有杀手闯入刑部杀人灭口,又与你礼部有关。呵呵,巧合太多了点,让人不得不生疑,对吧?”
“两次都与本王无关。”文王双手负在背后。
“老实说,小弟很佩服你,无论做了什么,都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老十三笑,“你明明主事礼部,却能随时将自己置之度外,你就不怕礼部众大人心寒吗?”
他顿了一下:“不过,这也正常,想当日,锦王和十二哥……”
他在笑,可眸中,一点笑意也无。
他再摇摇头,大步走了出去。
便是老十三留下的这句尾巴,许多人不由想:锦王和十二皇子之死,文王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何十三皇子会说出这样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文王感受到众人看他的目光,他浑身不自在,忙冲上前,一把抓住老十三:“你有什么话?说清楚!”
“放手!”老十三低喝。
他虽只是皇子,可一点不畏惧升为王爷的老十一,一双眼睛直视文王,继续讽刺:“我说,文王是不是太敏感了?我随随便便说句话,也要给你解释?”
“你想听什么?”老十三一脸轻蔑,“想听锦王死后,你如何不要脸的收买他的人?还是想听十二哥死亡的真相?”
老十二死亡的真相……
文王脸色一变,眸中全是骇然。
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什么真相,怎么会有真相?!
周围还停留在大殿中大臣,在听到这句话后,没有一个人做好奇围观状,反而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这种皇室辛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十三弟,你就别吓你十一哥了!他这几日忙,经不起你这番吓。”荣王笑,长臂揽过老十三肩膀,拍着他朝外走去。
离开的时候,荣王深深看过文王一眼。
那一眼,就仿佛看死人。
发生什么事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忽然提到老十二?而且,就荣王的眼神,他分明知道什么?
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他忽略的?究竟是什么?
文王一颗心很乱,他根本不知他是如何走出大殿,走出皇宫的。
他的身后,秦曜阳和太子皆站在原地,如看戏般看完这一幕。
欲离开时,秦曜阳仿佛这才发现太子没走。
“二哥也还在啊!”他笑着,随口说着没营养的话。
太子古怪的看过他一眼:“刑部接二连三发生这些糟心事,亏你笑得出来。”
“不笑的话,难道臣弟真去庙里,抱着菩萨哭一场?”秦曜阳唇角勾起,笑得更加没心没肺。
“抱着菩萨哭一场倒也不至于,本王也实在无法想象四弟你这样天人之姿的人抱着菩萨哭是什么模样。不过,依本宫看,秋闱那案子早点完结了才是正事。”太子说,“否则,还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
“是。”秦曜阳唇角笑意更深,“臣弟多谢二哥提醒。”
他留下,便是在等太子的消息,如今,太子已告诉他答案。
秋闱泄题一案,尽管审。
这日上午,秦曜阳回到刑部后,立即宣布下午申时开堂审秋闱泄题一案。
原告众学子,被告欣妃父兄一家全部上堂。
同时邀请文王前来,陪审此案。
03
同样这日上午,宫里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众嫔妃去皇后那里请安时,众人闲话家长,居然就聊到做梦。
从前的瑞嫔,如今的德妃开口:“说来也怪,臣妾最近梦到老十二……”
“你这哪里叫怪?分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贵妃打断她的话。
“若梦到老十二承欢膝下,或者从前的一些趣事,确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问题是,臣妾老梦见老十二双眼流着血泪,叫我给他找凶手报仇……”德妃叹一口气。
“老十二的事……”皇后沉吟着,“不是早有定论吗?柔妃也认罪了,是为锦王报仇。”
“是啊,所以臣妾才说这梦来得怪异。”德妃再叹一口气,“若只梦到一次也就罢了,偏偏最近经常梦见……”
说到这里,德妃侧头,看着贵妃道:“要不贵妃姐姐得闲的时候,给裕王说一声,请他再翻翻当日卷宗。”
“好。”贵妃笑着应,“待裕王下次进宫,本宫会专门给他说一声,只是——”
她顿了一下:“你也该知道,这案子的结案是皇上亲自所下,翻案的可能性不大。”
“是,妹妹省得。”德妃道,“照理说,此案经由刑部所查,又是皇上亲自过问,出错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是……”
德妃拭了一下眼泪:“妹妹日日梦见老十二流着血泪,妹妹这个做母亲的……”说着又是一阵哭。
周围众人不由唏嘘,一来,她们大多数都是当妈的,若设身处地,别说日日梦见儿子流着血泪,就算只梦见一日,怕都会求人重新查案;二来,德妃梦见老十二这个情形,不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反而像是死去的人托梦。
“贵妃,你就尽快给裕王说一声吧,请他再看看那案子。”皇后道,“若本宫没记错的话,那案子本来很棘手,后来柔妃忽然就认罪了,怕是中间有什么曲折。”
“是,臣妾遵旨。”贵妃起身,微微福了一下。
“至于皇上那边,叫裕王不必担心,皇上是明君,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裕王不满。”皇后再补充。
“是,臣妾省得。”贵妃微微低头。
皇后这才满意点头,继续道:“这几日,皇上似乎经常宿在锦绣宫?”
皇后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朝欣妃和悦嫔看过一眼。
“回娘娘,臣妾有谨遵娘娘懿旨,请皇上多去各宫走走,雨露均沾,可皇上这几日似乎很累,老叫臣妾给他按摩头部,倒也没做其他事。”贵妃道,“臣妾估摸着,待过几日,皇上的烦心事没了,他去锦绣宫的时间就少了。当然,若各宫妹妹们愿意学学按摩之术,想必皇上也会欢喜。”
皇后嘴角噙一抹冷笑:按摩头部,没做其他事……敢情皇上住在你锦绣宫的夜里,那些羞人的声音不是你和皇上发出的?
饶是这样想,皇后却没这样说。
她只淡淡道:“妹妹们若得闲,可去贵妃那里讨教一番,想必贵妃必定不吝赐教。”
“欢迎之至。”贵妃含笑。
这日请安结束时,欣妃脸色同样不大好,贵妃只瞥了她一眼,唇角冷冷一笑,与从前那个骄傲的,目空一切的宠妃别无二致。
“哼,皇上不就是多睡了她几天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欣妃的心腹嬷嬷小声道。
“别这样说。”欣妃一副自哀自怨的模样,仿佛真成了弃妇,“贵妃娘娘高贵美丽,自不是我等这般小草可比拟,皇上宠她也是正常。说到底,之前皇上多宠了本宫几日,不过是因为贵妃不方便……”
“娘娘,您可别这样说!在皇上心里……”
“好了!”欣妃打断她的话,“你就少说两句!”
心腹嬷嬷闭口,只当欣妃心情不好。
欣妃确实心情不好,却不是因为皇上最近喜欢宿在锦绣宫,而是——
昨夜派出去的人失败而归。
德妃今日又提出重查老十二之死。
她怕……
下午申时。
文王带了两个礼部侍郎如约来到刑部。
今儿这个案子,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来。
于公,这案子涉及到秋闱泄题,他作为主事礼部的王爷,必须来;于私,涉案者是他姥爷、舅舅们一家,他同样不得不来。
到了刑部茶室,他这才发现,刑部比他想象中热闹。
不光有主事刑部的秦曜阳,刑部各官员,还有太子,荣王,十三皇子,以及两位恰在京城公干的将*。
“真没想到,小小一个案子,居然请了这么多人。”文王随口感慨。
“这话你就冤枉裕王了。”太子道,“本宫和荣王,十三皇子是不请自来。”
“秋闱泄题案,或在十一弟心里,不过是考题泄露而已,可在本宫心里,春闱和秋闱皆涉及我朝人才选拔,一旦有所不公,造成的影响便是百年。”
“本宫实在无法想象,通过这种方式选出的官员,会有什么成就?对江山社稷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不客气的说,凡纵容科场舞弊者,与卖国贼没多大分别。”
太子这番话,语气没有太大起伏,可言语中的严厉却让人心头一颤。有了太子这番话,这案子,小不了!
一个科场舞弊,已和卖国贼放到同等高度了。
文王知此事要严办,心头再次将那帮亲戚痛骂了一顿:一群害人精!昨儿那些杀手怎么就没把你们杀死!
“本王是陪老十三来的,他说想看看恶人有恶报。”荣王笑着饮茶。
文王将目光转到两位将*身上,将*道:“听说昨夜来了绝顶高手,裕王请末将帮忙看护着点。一来保护文王;二来省得对方狗急跳墙,在开审时派人行刺。”
听得这话,文王很不爽快,什么保护他,现场有太子,有王爷,有皇子,怎么就单单要保护他。
不过,这话他可没说,无论是太子、裕王、荣王亦或者是十三皇子,武功都比他高。
他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就连射箭,也只会定点射箭。
秦皇册封他为“文王”,真正名副其实。
文王忽的有些怨,既然他是秦皇最爱的儿子,秦皇早年为何不派专人训练他?
太子是以正规储君的要求培养大;裕王自小丢在夏国,陪着夏皇披荆斩麻,帝王心术怕也懂得不少;锦王和荣王因母妃势力大,也得了许多好的资源……
反而是他这个所谓秦皇最爱的儿子,从小就跟在锦王屁股后面转,胸无大志。
文王叹一口气,倘母妃家里争气点就好了,至少他不会比别人差太多……
如今可好,那群人一点忙帮不上不说,还尽扯他后腿!
04
案件很快开审,秦曜阳坐在主审座,刑部尚书侧立在旁。
太子,荣王,十三皇子,将*和礼部侍郎分坐在两侧,至于文王,秦曜阳将他安排在屏风后面。
原因很简单,身份敏感。
他是被告的亲属,加之位高权重,秦曜阳直说,怕有他在,被告很多话不方便说。
这句话,几乎等同于秦曜阳怀疑泄题与文王有关,偏偏,他除了一句“与我无关”外,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驳。
秋闱是他礼部主持的,秋闱考题是他礼部的人出的,而泄题的又是他的亲戚,怪不得他人多想。
秦曜阳先将那日在路上追文王二舅的几个书生传唤上来,让他们讲了一次他们买考题答案的经过,谁卖给他们的,卖了多少银两,对方如何保证的。
紧接着,秦曜阳将前一日分开审问这几人时记录的供词传递着给太子等人看了。
便在太子等人看供词时,这几个书生居然忿忿抱怨起来,原因是:同一份答案,为何卖给我们的价格不同,我比你多付了20两,你比我少付了20两……
“大堂之上,不得喧哗!”秦曜阳皱眉,一个冷眼朝那几个人瞟了过去。
几个顿时后脊一凉,竟忍不住打了个颤,随即听见木棍高频率杵在地上的声音,以及衙役们异口同声的:“威……武……”
太子和两位将*最为敏感,在几个书生冷得打颤时,他们同时抬头,朝秦曜阳看去。
秦曜阳早已敛回眼神,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垂目看手中其他供词。
太子和两位将*没发现异常,将几份供词看完后,随手放在旁边高几上,刑部文书很快走过来收好。
“各位陪审,请问可有意见?”秦曜阳问。
“裕王请继续,不用专门停下来垂询我等。”太子道,“办案一事,我等都是外行,在旁边旁听便可。若有疑问,我等会提出来。”
秦曜阳点了点头,命人把文王的姥爷一家,除10岁以下的孩子,其他人全部传唤出来。
一行21人,跪在学子们右侧。
姥爷和三个舅舅跪在最前面,紧接着舅舅们的儿子那一代的男丁,最后是女眷。
整个堂下,他们的人占了一半,每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今日这案子,本王希望你们据实说,秋闱泄题乃大案,不是你等承受得了的。”秦曜阳开口,目光朝周围掠过,再向姥爷一家介绍:“旁边坐着的有太子,荣王,十三皇子,两位将*,以及礼部侍郎,你们若有任何话,都可说,不必担心被人报复。”
文王姥爷等人在进大堂时,就已看见正襟危坐的众人。
今日的皇子们与那日不同,今日的他们,每个人都穿的朝服,气势逼人,很是威严。
“是,罪臣/草民知道。”
自称罪臣的是文王姥爷,其他人则自称草民。
“罪臣?”秦曜阳敏锐的抓住这个词,他看着文王姥爷,“这么说,你是认罪了?”
“是。”姥爷匍匐在地,“这件事,是罪臣和三个儿子一力操办,与他人无尤,还请裕王网开一面,饶了我等家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秦曜阳略点了一下头:“虽说你等认罪,但在我秦国,并非认罪就等于定案,该走的流程,还是要一丝不苟走一次。”
“是。”姥爷道。为官多年,这个流程他懂。
再紧接着,秦曜阳将最早进京上诉那批学子传唤进来,叫他们指认当日卖给他们答案的人。
这些人这几日早已讨论过此事,知道买答案的并非他们一人,科场舞弊之罪是躲不过了,只求在认罪的过程中,朝廷念在他们态度尚好的份上,给他们从轻发落。
一众人等将旁边这一大家子人挨个打量一番,纷纷指出二舅或者三舅。
秦曜阳点了点头,也不叫他们退下,而是直接传唤了第三批人。
这次进来的同样是学子打扮的人,五个人。
他们皆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进来后看过堂中众人,心里已有害怕。
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礼部贺侍郎身上时,脸上更是有许多愧疚,夹杂了恐惧。
“尔等认识贺大人?”秦曜阳问。
“不!不!学生不认识!”为首那人忙低了头。
“来人,把那几幅画像给他们拿过去,让他们看看是不是他们画的!”秦曜阳再道。
刑部文书立即将一叠画像给他们送了过去,正是先前他们画出的卖考题答案之人。
前些日子,礼部贺大人找到他们,问他们索要了卖答案之人的画像后,就带他们到了京城。贺大人说,见到文王殿下要说实话,文王殿下会想办法赦免他们科场舞弊之罪。
岂料,他们到了京城后,压根没见到传说中的文王殿下,等了两天后,贺大人就给了他们银两,叫他们快些离开京城。
他们贪图京城繁华,加之手上有点银两,便住了一夜,岂料,今日刚起床,就被抓到刑部。
“不是我们画的!”为首之人嘴硬,并不纠结这个问题。
秦曜阳笑,朝旁边文书看过一眼,文书再拿出一叠东西,分发给所有学子。
“大家都看看,你们手上的答卷,可是你们亲手所答?”秦曜阳问。
众人看一眼后,立即就点头了,在瞟过旁边之人的答卷,更是脸红耳赤,回答正确的地方就不说了,关键是错的地方,错得一模一样!
“裕王殿下,若下官没记错的话,礼部没有借给刑部这批答卷。”贺大人起身,抱拳道,“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哈哈。”秦曜阳爽朗一笑,“照贺大人这么一说,我刑部上上下下,半数以上的人都是贼了。为了收集证物,或多或少都会不问自取。”
他顿了一下,“凶手,或者包庇者,都不会主动把证物交上,不是吗?就比如贺大人你!”
说到这里,秦曜阳语气一厉:“来人,把贺大人给我拿下!”
两个衙役立即站到贺大人身后,他们没有用“押”,也算给足面子。
“裕王殿下,敢问下官有什么罪?”贺大人不服,“总不能顶撞您几句,您就要把下官抓起来吧?”
“什么罪?你也好意思问!包庇罪犯,知情不报。”秦曜阳道。
紧接着,他把贺大人前些日子寻找那五个问题试子并带回来的时间地点挨个复述一遍。
他每说一句,贺大人脸色就苍白一分。
“先押下去。”秦曜阳摆手,“待会儿再来审你。”
贺大人顿时从一个陪审大员变成阶下囚,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悔意,跟着衙役走了下去。
05
“你五人现在怎么说?”秦曜阳再把目光投向那五个试子。
那五人见贺大人都被押下去了,裕王对贺大人找他们情形又了如指掌,一个个很快便承认画像的事。
到此刻,关于文王的二舅、三舅贩卖答案一事再无任何疑问,二舅和三舅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认罪。
“好,画押吧!”秦曜阳道。
文书将一卷写满供词的纸送到二舅和三舅面前,让他们签字画押。
他们认真看后,心里就一个疑问:为何只他二人有罪,爹和大哥怎么就没罪?
当然,这种话不能说。
他们很快签好名字,按下手印。
秦曜阳略点了下头,接着道:“舞弊的试子们可以先退下了,关于你们的处罚,晚点会直接公布,作弊的不止你们。”
试子们依言退下。
待到这一行人走干净后,秦曜阳这才继续:“下一个问题,考卷从何而来?”
“先前,在你一家分开问讯中,已有不少线索,本王希望给你们一个机会,主动把幕后之人招出来,不要等到本王把人证物证摆上来,你们再承认,那样会很难看。毕竟……”
“那个人身份很不一般。”
秦曜阳说到这里就停了。
文王一家子亲戚踟蹰着,谁也不肯率先开口。
经过昨夜那事儿,再经过他们在地牢里的讨论,原本一些只模糊猜到的人,如今也是相当清楚。
“怎么?不好意思说?”秦曜阳轻笑,“那本王就叫其他人来说!来人,把地牢里那些人带上来!”
地牢里那些人……
听到这句话,文王这一家子皆想自打耳光,昨儿晚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隔墙有耳呢!
虽说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可那是地牢!
关的不光是朝廷钦犯,还有很多是武功高强之人,就那群人的耳朵,怎可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看着文王一家的憋屈样,秦曜阳不介意多给他们一次机会。
他顿了下:“你们是亲口说,还是等其他人说,最后的结果可是不同的。”
一句结果不同,文王的三舅立即抬头挺胸,举手高叫:“我说!我说!”
“老三!”文王的姥爷一声厉喝,显然很反感三舅这番倒戈。
三舅又何尝不反感自家爹的偏心呢,此刻一听这话,逆反心一下就起来了!
“爹!就算我不说,你能保证大哥二哥不说,你能保证其他人不说吗?就算你能保证其他人不说,你能保证地牢里那些人不说吗?!”
“由他们说,我们的罪名得不到一丝减轻,由我们说的话,也许还能减刑!”
“再说了,昨儿晚上那番杀人灭口,在我老三的心里,早已没了她那个妹妹!”
说这句话时,原坐在屏风后面的文王“噌”的一下站起。
三舅的妹妹,那不就是他母妃吗?
这么说,考题是母妃给他们的?
可是,母妃明明说了不是她,这究竟怎么回事?
文王还没想明白其中关键,就听三舅已继续:“为了她的荣华富贵,她竟然派人来杀我们!在她的心里,我们根本不是她的亲人,而是她的爪牙!有需要的时候,她就来找我们,没需要的时候,一年半载没一句话!”
“二哥,你说,你要不要这样一个妹妹?”三舅看着二舅。
二舅摇头,昨儿晚上,他的孙儿已经死了。
“大哥,你呢?”三舅把目光看向大舅。
“我的观点,昨儿晚上已说得很清楚。”大舅开口,“爹,你这样保她没有任何意义,现在不光我们全家人知道她是谁,地牢里许多人也已经听见。”
他顿了一下:“若我没猜错的话,裕王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他看着秦曜阳:“刑部是裕王的地盘,这些事,怎可能瞒得过裕王的眼线?”
秦曜阳微微笑了下,表示默认。
这一瞬间,文王姥爷最后一丝希望也已破灭。
有些事,猜到结果和宣判结果是两回事。
“她对我们不仁,我们为何要为了她全家死绝?”大舅的声音很淡,“裕王殿下,那个人,是欣妃。”
“不!不可能!”
屏风后面,文王的声音骤然响起。
文王这一家亲戚吓了一跳,原先开审时他们还在奇怪,为何几个皇子都到了,唯独不见文王。
原来,竟躲在屏风后面。
“你们在胡说些什么?我母妃怎么可能有试题?”文王一声吼叫,人已经快步走到这一家子面前,一脚踢在大舅肩上。
好在大舅体型比较壮实,没被一脚踢翻。
不过,肩膀上那个脚印却是相当明显。
“小的没有胡说,试题确实是你母妃派人送来的,至于她怎么得到,怕就要问她了。”大舅作为长辈,竟被晚辈这样踢一脚,大舅心情可想而知。
“胡说八道!通通胡说八道!你们是不是被秦曜阳收买了?才会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文王大吼,再怒瞪秦曜阳,认定是秦曜阳捣的*。
秦曜阳朝太子看过一眼,露出无奈表情:“太子殿下,这个案子,怕是臣弟审不下去了。文王似乎对臣弟有些误会。”
太子就知道秦曜阳必定会把球踢给他,这只狡猾的狐狸,怎么可能独自承担灭了秦皇心头好的罪名?
罢了!既是同盟,替他把戏唱下去。
“哼!”太子一声冷哼,“文王最近是越活越嚣张了,恩?不光见到本宫可以不行礼,对着自己的舅舅,也可以不问青红皂白,一脚踢上去,真不知这个礼部,怎么就交到你手上?”
文王一下子慌了,紧接着,他听见太子继续:“裕王,请问在秦国律法中,有没有一条允许王爷咆哮公堂?”
“回太子殿下,没有。”秦曜阳道。
太子点了下头:“在本宫印象中,咆哮公堂就等于咆哮朝廷,咆哮父皇……文王,你就等着弹劾你的折子吧。”
太子这话说得一点感情也没有:“另外,既然此案涉及到欣妃娘娘,怕是要进宫请一趟了!”
太子说着,将目光投向秦曜阳。
06
“好。”秦曜阳并不推迟。
他展开双臂站了起来,宽大的袍袖如两幅华美的画卷。
“尚书大人,这里就拜托给你了,还有些许细节,你再审一下,特别是刚请下去的贺大人。”秦曜阳道。
“是,下官遵命。”刑部尚书微微躬身。
秦曜阳从主审位走了下来,在太子的位置驻足,抱拳,微微躬身:“那就有劳二哥陪老四走一趟了。”
太子微微颔首。
这一趟,唯有他和秦曜阳两人一起,才有成功的机会。
若换做他们中任何一人,都可能不光被秦皇痛骂一顿,还可能直接轰走。
而至于荣王,他现在身份尴尬,与其和他们一起,不如留下来陪老十三,今儿这场大戏,老十三可是压轴。
出刑部后,外面备的是快马,而非轿子。
太子皱眉,却很配合的翻身上马:“你可真小气,连轿子都舍不得给你二哥坐。”
“这不赶时间吗?”秦曜阳同样翻身上马,笑着道,“再说,二哥策马奔驰的英姿,让百姓看看不也挺好。”
太子斜睨过他一眼,笑骂了两个字:“油滑!”
“不油滑的话,如何衬托二哥的稳重?”秦曜阳笑着看过太子,“驾!”
他的马率先奔出,太子岂甘落后,“驾”,策马跟上。
两匹马,如竞赛一般,一前一后往皇宫的方向冲去。
……
秦皇正在御书房,听到太子和裕王一同前来求见,有些诧异。
太子一向独来独往,什么时候和裕王走这么近了?裕王这几日不是在忙秋闱泄题一案吗,怎有空和太子一同进宫求见?
“宣。”秦皇道。
少顷,两个男人并肩走了进来,同样的高大英俊,同样的英姿不凡,不同的是,太子更显优雅,而裕王更显雍容。
秦皇内心有点小得意,这才是他的儿子!
普天之下,就他的儿子能如此优秀。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齐齐行礼,行的是标准的跪拜之礼。
通常来说,这种非正式见面场合,他们只需行抱拳之礼。
这一瞬,秦皇心里隐隐闪过不安。
他这两个儿子,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趟来,必定有大事。
“起来说话。”秦皇道。
“儿臣不敢起身。”这两人竟然异口同声。
秦皇也不强加要求,只道:“什么事?”
“求父皇把欣妃娘娘交给儿臣,秋闱一案,需请她去一趟。”此案由秦曜阳主审,这个要求自然由秦曜阳提出。
这一刻,秦皇心头闪过的竟然是:果然如此!
昨儿他问欣妃,便猜到是她。
当时,她否认了,从什么是时候起,她居然也开始对他说谎了。
“秋闱一案,与欣妃有何相干?”秦皇问。
“回父皇话,欣妃娘娘的二哥三哥已签字画押,考题答案由他们贩卖。而考题来源,经欣妃娘娘大哥二哥三哥一致招供,皆说是由欣妃娘娘派人送过去的。”秦曜阳答,“儿臣恳请欣妃娘娘前往刑部,与被告对簿公堂。”
“荒唐!”秦皇一拍桌子,“欣妃堂堂二品妃嫔,怎可能去刑部对簿公堂?天家的颜面,到底还要不要?!”
“要!”太子一个字回答得掷地有声。
秦皇当即把目光投了过去,他可不会认为太子会说顺从他的话,他若要顺从,今日就不会和秦曜阳一起来了。
“正因为要天家颜面,所以儿臣才和裕王专程跑这一趟。”太子道,“若天下百姓得知宫中后妃犯罪可不与庶民同罪,若天下百姓得知父皇包庇罪犯,支持秋闱作弊,那才是最大的不要天家颜面!”
“父皇,请父皇明鉴!”太子磕头,整个人低伏在地上。
看着如此坚决的太子,秦皇内心最大的感慨是:翅膀……终于硬了啊!
“你这是在逼朕?!”秦皇咬牙切齿,“倘朕非要保她呢?!”
“父皇,您这是打算弃秦国百姓不顾吗?”太子的声音很平和。
“一个女人而已的,谈何弃百姓不顾?!”秦皇真是越看太子越不顺眼。
“秋闱是天下学子进阶的必经之路,秋闱之后,便是春闱,春闱高中者可入朝为官,而官员,是秦国朝廷的基石。若根都坏了,再宏伟的建筑都会轰然倒塌。”太子道。
太子说的道理,秦皇怎可能不懂?
只是,他执意要保一个人。
“裕王,你掌管刑部,朕要听你说。”秦皇把目光投在秦曜阳身上。
先前好几次,好几个案子,秦曜阳为了秦皇的命令,都放弃了追查最后的凶手。
这一次,秦曜阳肯定是被太子道德绑架来的。
果然,秦曜阳开口便是:“父皇,儿臣认同太子殿下的话,秋闱作弊一案兹事体大,倘一个不慎,动摇的便是民心。”
“动摇民心……那便想办法稳定民心!春闱一案,你不处理的很好吗?”秦皇想把烫手山芋丢给秦曜阳。
“回父皇,春闱一案,我们处理时的第一要诀是:坦诚于民。只有坦诚相待,百姓才会认为朝廷没有骗他们。”秦曜阳道。
“第二要诀:重判礼部尚书。只有重判了,百姓才能看到朝廷对客场舞弊的零容忍。”
“第三,由主事礼部的文王再三保证,以后再无此类现象。”
“如今,离文王再三保证不到一个月时间,秋闱作弊案子又爆.发了,而且,贩卖答案者还是文王的舅舅,这就导致了这场信任危机的扩大化。不光有这次秋闱作弊案的信任危机,还叠加了上次春闱换卷案。”
“这一次,怕是不好安抚。”秦曜阳叹一口气。
“若朕非要你把这件事处理好呢?”秦皇一派逼迫的语气,“欣妃,朕要保她。”
秦皇把最后几个字说得很慢,其决心一听了然。
秦曜阳想了一会儿,仿佛真在帮秦皇寻找对策。
片刻后,他这才开口:“父皇,欣妃一案,还没开审呢?您这番话,是认定欣妃娘娘有罪吗?”
秦皇一时语塞。
没错,在他心里,从秦曜阳提出请欣妃去刑部时,他就已经认定欣妃有罪。
07
“父皇。”秦曜阳再次开口,“儿臣恳请父皇,陪同欣妃娘娘一同前往刑部。”
秦皇本意是根本就不要审欣妃,最好能找个替罪羔羊,如今,秦曜阳却提出请他陪着一起去。
他犹豫了一下,想着如何把这事推了,或者,再敲打秦曜阳一番,让他更明白他的意思。
岂料,秦曜阳完全不懂秦皇心中所想,只继续邀请:“父皇许久没去过刑部了,刚好去视察指点一番。若父皇在场,想必儿臣及刑部众人必定受益匪浅。”
秦曜阳将“指点”二字稍稍咬重了一点,秦皇立即明白秦曜阳在暗示什么。
他若在场,一可以杜绝有人刻意栽赃陷害欣妃;二可以控制审案时的走势。
若控制得好,欣妃便能逃过这一劫。
“裴公公,去请欣妃来一趟。”秦皇吩咐。
裴公公“是”了一声,飞快退下。
秦皇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叹一口气:“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从什么时候起,太子和秦曜阳竟走得这样近了?是那次从夜国回来吗?
那时,秦曜阳被锦王派的人伏击,已被抓获时,被太子救走。
或者,更早一点,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时?……
太子和秦曜阳起身后,两人皆不说话,只眼观鼻鼻观心,侧立在房间一侧。
……
两柱香后,欣妃来了。
跨进御书房的瞬间,她看见太子和秦曜阳,脸上洋溢的笑容,在一息之内化为乌有。
既这两人在,怎会是好事?
一番见礼后,秦皇从御案后走出来,他没有如往常一样,亲手扶起欣妃,而是走到她面前,用几近淡漠的语气:“你来了,走吧,陪朕去一趟刑部。”
“去刑部做什么?”欣妃内心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显,只疑惑道。
“有一个案子,裕王说与你有点关系,朕想你去看看。”秦皇这话有些疲惫。
后宫佳丽三千,他唯爱欣儿。
从前,为了欣儿的安全,他爱得隐忍,替她盘算一切。原以为待到他给老十一铺好路,再把欣儿推出来,却不料阴差阳错,欣儿从欣嫔变成欣妃,老十一从普通皇子变成文王。
然后……
一切便开始失控。
文王夜郎自大,愚不可及,而他深爱的欣儿,每每和她在一起,他不光觉得滋味有些不对,而且,她居然做出偷盗秋闱考卷,支持舞弊的事……
秦皇的内心其实崩塌的,只是,多年的执念,他毫不犹豫的选择要保她。
“皇上,是什么案子?”欣妃弱弱问。
“你到了就知道了。”秦皇说,“走吧。”
……
一行人很快从御书房走出,出人意料的是,远远的,皇后贵妃和德妃一起过来了,他们身后是各自宫人,加在一起为数不少。
“她们来做什么?”秦皇好不诧异,侧头看过裴公公。
裴公公也不知情,轻轻摇头。
皇后几人加快步伐,很快来到秦皇等人面前。
贵妃的目光只在秦皇脸上停留了一刹,立即落到她家儿子身上,一双眼睛亮了又亮,欢喜的很。
秦皇内心微醋,这女人,看见朕时,再没有这么开心!
“皇后带两位爱妃前来做什么?”不等几个人行礼,秦皇已开口询问。
“回皇上,臣妾听说裕王进宫了,有事要拜托裕王。”皇后笑道。
“什么事?”秦皇沉声,再不悦。
他才是这座皇宫的主人,秦国的主人,后妃们有事不应该拜托他吗?怎么跳过他直接找裕王了。
皇后见秦皇不悦,稍迟疑了一下,只听贵妃已接口过去:“是件小事。臣妾和皇后娘娘,德妃妹妹也曾讨论过,皆认为若找皇上的话,无疑大动干戈,遂直接找曜阳,请他翻翻从前的卷宗。”
“哪件案子?”秦皇随口,言语中的不悦已少了许多,“若只是翻翻卷宗,派人传句话便可,你们几个一起来,不觉太过隆重了吗?”
贵妃立即便笑了,娇嗔道:“皇上也要体谅一下臣妾和皇后娘娘想儿子的心情嘛!裕王和太子好久没进宫了。”
这个进宫,自然是指进宫看她们。
“最近前朝忙。”秦皇解释一句,“你们若想儿子,给朕说一声,朕早朝后给他们带句话便可。”
“如此,那就多谢皇上了!”贵妃笑逐颜开,得寸进尺,“皇上,臣妾每天都想儿子。”
秦皇再醋:怎么不见你每天想朕?
大庭广众,又都一把年纪了,秦皇没法将这话说出来,只道:“你们找裕王翻的是哪个案子?”
“是谋杀老十二一案。”德妃直直跪下,“臣妾最近半个月,老梦见十二皇子双眼流着血泪,叫臣妾给他报仇。”
“柔妃不是已经一命抵一命了吗?”听得是十二皇子一案,秦皇那心情啊,就如同飞流直下三千尺。
“是,臣妾也这样想,可老十二日日托梦,臣妾实在别无他法。”德妃说着便哭了,“呜呜,臣妾只想请裕王殿下替臣妾再翻翻当日的卷宗,看看有没有被忽略的地方……”
“荒唐!”秦皇拂袖,“堂堂四妃之首,竟然相信*怪之说!说什么死者托梦!这话若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他的目光飞快落到皇后和贵妃身上:“还有你们两个,竟也纵容她胡闹!还敢陪着来!”
“皇上!”“皇上!”皇后和贵妃齐齐跪下。
“皇上,臣妾身为后宫之首,所有嫔妃都是臣妾家人,臣妾不愿德妃因得此事郁郁寡欢。那件案子虽已定罪,但只要结论无误,请裕王再查看一下,又有何妨?”皇后道,“再说当日,柔妃妹妹认罪确是太快,不似她平日所为。”
“皇后这是在质疑朕吗?”秦皇冷冷问。
“臣妾不敢。”皇后磕头,“臣妾只是深知一个做母亲的女人,在遇到这种事时,是多么痛苦与绝望。”
“皇上!”贵妃接着道,“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您既是老十二的父亲,又是德妃妹妹的丈夫,您就答应了德妃妹妹吧!不过是翻翻卷宗,举手之劳的小事情。至于托梦之说,德妃妹妹以后不说了便是。”
贵妃顿了一下,不怕死的加了一句:“皇上若觉得臣妾和皇后娘娘的请求还不够,可再加上欣妃妹妹。欣妃妹妹也是做母亲的人,想必也能体谅德妃妹妹的苦,也一定会帮我们一起求情,对吗?”
轻飘飘一句话,若是平时,若是微不足道的事,欣妃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只可惜——
老十二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心里很清楚。
那件事,是她的儿子文王的手笔。
这一刻,欣妃如在火上烤的蚂蚁,怎么说都不是。
亏得秦皇怜香惜玉,不等欣妃开口,已不耐打断:“好了,这件事,稍后再说!朕还有事。”
“是,臣妾恭送皇上。”皇后,贵妃和德妃齐齐道。
08
随着秦皇等人离开,皇后等人缓缓站起。
“娘娘……”德妃有些担心,看看皇后再看看贵妃。
就秦皇的态度,分明是不想查那件案子。
皇后笑,拍拍德妃的手:“别担心,箭在弦上。”
贵妃亦笑:“你那噩梦之说,原本就只是说说,做不得真。”
一个杜撰出来的梦而已,怎可能成为翻案的关键?不过是一个引子,或者叫话题的开端。
“这几日好好睡觉,一切自有安排。”皇后再笑了一下,带着贵妃和德妃往回走。
这三个后宫之中,排名第一第二第三的女人,联合起来推一个排名第六的女人,竟要依靠前朝的力量。
若换做很多年前,她们根本不会相信,如今,也算是看透看明白了。
……
秦皇和欣妃同坐着一辆马车。
太子和秦曜阳策马在前面引路,两侧和后面是随行的御林*。
欣妃自从御书房出来,就一直是一副苦瓜脸,这会儿更是苦得不行。
她心里明知是什么案子,却无法问,也不敢问。
一旦开口,便是不打自招。
不光是秋闱,还有谋杀老十二的案子,也不知秦皇能不能压下。
欣妃几次看过秦皇,见秦皇脸色很不好,阴晴不定,便只能把已到了嗓子眼的话再吞下去。
“你想说什么?”秦皇问。
“求皇上救救文王。”欣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朕不是没答应吗?”秦皇看欣妃,再次觉得累,心累,连伸手扶她一把的力气都无,“你起来说话。”
“皇上是没答应,可臣妾担心……”欣妃脸上全是愁苦之色。
她担心即便皇上没答应,秦曜阳依旧会查,而且会查到文王身上。
在宫里,她原本是小透明,没存在感的存在,可后来,她升了妃,因得改名一事,宫里上上下下都知她和贵妃不对盘。
秦曜阳是贵妃的儿子,贵妃主张查,这种情况下,不用想也能知道秦曜阳的选择。
看着欣妃脸上明显不信任的表情,秦皇心里烦躁极了,瞬间想起秋闱泄题一案。
就在昨天,他才问过欣妃,是否与她有关,欣妃斩钉截铁答,没关系。末了还跪在地上,说他不信任她。
如今……哼!
一声冷哼,居然就真的从秦皇嘴里溢出来了。
“不是说秋闱泄题与你无关吗?朕昨日才问过你,要你老实回答。今日,你的父兄就把你供出来了。”秦皇道,“欣儿啊欣儿,你究竟是太相信你的家人,还是太相信自己……”
果然是这件事!
欣妃没有吃惊,她在等,等秦皇给她宣判。
同样,她也在积极思索,这件事,要如何解释,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全她和文王。
见欣妃没说话,秦皇不由摇头。
这些年,他对欣妃的感情,竟是如此脆弱,她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他。
“朕很失望,你不信朕。”秦皇道。
“皇上,臣妾不是不信您,而是害怕!臣妾怕您会失望……”
欣妃的话没说完,只听秦皇已再次开口,“好了,你不用说了。”
“皇上……”欣妃可怜兮兮,泪珠子挂在睫毛上,我见犹怜。
这是从前秦皇看见就会心痛的表情,如今,他竟觉得有些烦。
每个男人,都喜欢聪明的女人。
这个聪明,不是指小聪明,而是懂得什么时候做什么,什么事情做得,什么事情做不得的大智慧。
很显然,他爱的这个女人,不属于后者。
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一样,就喜欢惹一堆烂事,自己又没有本事收尾,每次都得靠他!还每次都不是小事。
唉……
秦皇闭上眼睛,内心叹一口气。
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确实有这个问题,没有大的眼界,无格局。
“皇上,臣妾给您惹事了,您不要臣妾了吗?”欣妃脸上全是愁苦。
“你放心,朕说过,你是朕最爱的女人,朕不会不管你。”秦皇道。
欣妃这稍稍放心,她低着头不说话。
这番表情,在外人看来,像极了正在反思,事实上,她当然是在想对策。
秦皇将身体靠在马车壁上,后脑勺抵在马车壁上。
他也在思索,只不过,他思索的是太子和秦曜阳,以及他们身后的皇后和贵妃。
秋闱一事,太子和秦曜阳一起进宫求他,要求带欣妃去刑部问审;他们还没出宫呢,一向不对盘的皇后和贵妃居然齐齐来了,带着德妃求查谋杀十二皇子一案。
这样明显的讯号,很显然,太子一脉和秦曜阳一脉是联手了。
想要对付的人,正是欣妃和文王。
这么多年,他明明将他们母子保护很好,如今,这才露头多久,就被人盯上了。
无论是太子与皇后,抑或是秦曜阳和贵妃,哪一个好对付?
这一次,真可谓父与子的较量。
而至于太子和秦曜阳,到目前为止,他二人皆很满意。
在原先的计划里,他们确实是只打算请欣妃一人去刑部,可如今既然皇上主动要掺和,那更好!
他们也想知道,秦皇陪审完这一场后,会是什么表情。
呵呵。
09
很快到了刑部。
他们比所有人预料的时间要早,刑部尚书正在审贺大人。
秦皇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竟然不要人通报,想站在门口停一会儿。
“大人,这事不能怪下官!”贺大人才不要背负包庇贩卖秋闱答卷者的罪名,“下官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审案这事儿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需明知故问,需对方明明白白把答案说出来。
“自然是奉文王殿下之命,下官根本不认识堂中贩卖答案者,即便看了画卷,也不知他们是谁。”贺大人说。
“下官将画卷给了文王殿下后,文王殿下立即就叫下官打发那五个问题试子离开,下官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是包庇,那也是文王殿下包庇!”
贺大人这番话,文王可谓大吃一惊!
就在前些日子,他才把贺大人列为心腹,打算找机会在秦皇面前美言几句,最好能把他提拔为礼部尚书。
却没料到,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在这个时候反咬他一口!
而且是当着他的面!
“贺大人!”文王大喝一声。
贺大人侧头,露出不解的表情:“文王殿下,难道下官说错了?……文王殿下若认为下官所说有不实之处,还请直接指出来。”
贺大人当然没说错,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可对于文王来说,这番话和戳他脊梁就没任何分别。
一个忠诚的下属,在这种时候,就应该勇敢的替主子顶罪,而不是直接把主子拖出来卖了。
这一刻,文王总算明白了,是他自己眼瞎,选中贺大人。
文王闭上眼睛,真想自戳双目。
“文王殿下,这件事,还请您给说说怎么回事?”刑部尚书尽量客气。
对方好歹是王爷,即便有罪,他也不敢言语不恭。
“贺大人是拿了几幅画回来,本王确实也看过,但五幅画画得各不相同,画得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本王认为,根据这几幅画想找到凶手的机率很小,遂叫贺大人将人打发了。”文王道。
“至于你们说那几幅画画的是本王二舅和三舅,恕本王眼拙,没看出来。”他顿了一下,“先前那几个人指认卖答案者是本王二舅和三舅时,本王还大吃一惊。亏得是读书人,画个人像而已,竟一点也不像。”
文王这番狡辩,虽是睁眼说瞎话,但却真无法反驳。
画卷与真人,只要不是惟妙惟肖,都可说眼拙没看出来。
堂上一时陷入僵局,秋闱考题的来源需等到裕王和太子把欣妃娘娘请来后才能继续开审,而其他细节,则已记录得差不多。
“父皇?”秦曜阳适时喊了一声,微扬的语气,带着些许询问。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决计不小,足够堂内所有人听见。
刑部尚书忙从主审台上走下来,侧立在大堂一侧,其他坐着的人纷纷起身,朝着门口方向。
秦皇大步走进来,众人山呼万岁。
行至贺大人处,秦皇顿了一下,轻声“哼”了一声。
便是这一声,贺大人心都凉了,他这顶乌纱帽,今儿得交出去了!
秦皇很理所当然坐在主审台位置上,跟在他后面太子和秦曜阳则一左一右站在他的两侧稍前的位。
欣妃坐在原先太子坐的位置上,荣王,文王,十三皇子以及其他大臣则陪站在两旁。
秦皇环顾周围,冷道:“今日这阵容,可谓百年难得一见了!”
“回父皇……”秦曜阳抱拳,躬身。
他的话刚出口,秦皇已再次冷哼一声:“才多大个案子,竟闹出这番阵仗!”
他顿一下,目光冷冷在秦曜阳身上掠过,“亏朕以为你是个人才,却不过虚张声势,小事化大。”
秦皇这番话,等于已把此案定性:一个小案子。
欣妃和文王心头大喜,有了秦皇这番撑腰,太子和裕王算个P啊!两人偷偷对视一笑。
“你们几人,是欣妃的父亲和兄弟吧?此次进京,朕记得你们是新官上任之前,前来叩谢皇恩的吧?怎么弄成这样?秋闱考题一事,又是怎么回事?”秦皇问。
欣妃一家早在秦皇表达对秦曜阳不满时,就已听出秦皇内心偏向,此刻不翻供,更待何时?
文王二舅和三舅不假思索狂磕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皇上,求您一定要给小的做主啊!小的们屈打成招,这才不得不签字画押。”
“小的们从来没有的贩卖过秋闱答卷,小的们犯不着啊!小的们家里出了个娘娘,根本不缺那几个钱,怎么可能沦落到贩卖答案?”
“再说了,小的们久居梁州,怎么可能接触到秋闱考卷这种绝密的东西?”
秦皇侧头,只淡淡两个字:“裕王?”
言下之意是:裕王,你怎么解释?
秦曜阳根本不解释,倒也不打算解释,他的目光朝左右两侧衙役看过一眼:“来人,把他们衣服裤子扒了!”
“是!”四个衙役齐回答,把手中木棍往旁边一放,走到大堂中间,七手八脚把文王二舅和三舅的衣服裤子扒了,只留一条底裤。
白花花的肉,除了背上有很明显女人的指甲印和胸口吻痕外,再无其他伤痕。
秦曜阳笑了下:“你们该不会说,在青楼留下的那些痕迹,便是我们刑部的严刑拷打吧?若真是那样的话,这天下的男人,怕有一半想挤着尝尝刑部的‘屈打成招’。”
“本王奉劝二位,说谎之前,先想想谎言是否成立。你们签字画押那部分内容,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该不会真以为就凭你们空口*牙,黑,就能变成白吧?”
“我的父王乃天下明君,你们竟敢妄图欺骗他!本王真不知说你们天真,还是愚蠢?”
一番话后,秦曜阳微微侧身,朝秦皇躬身:“父皇,您面前案上有他二人签字画押的供词,您看看可需要再审一次,或者再把人证物证呈上来过目一下?”
“不需要。”秦皇开口,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多说无益,他的眸光厌恶的看过那两人,“满口胡说八道,还敢诬陷王爷。”
他看过欣妃一眼:“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
10
欣妃哆嗦着不敢说话,她恋恋不舍看过堂中之人,眸中眼泪闪了闪,想说话又不敢说。
秦曜阳第一次见欣妃这番惺惺作态,不由觉得恶心。
真不知这个女人,怎么就入了秦皇的眼?
“朕听说,你们指证欣妃,说秋闱考卷是欣妃给你们的?”秦皇再问。
“回皇上,这话是小的说的,与其他人无关。”文王大舅道,他虽没考取功名,却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他看出秦皇对欣妃有偏袒之意,第一句话就把其他人摘干净了。
“半个多月前,有黑衣人到梁州,拿着欣妃娘娘的信物,再将一份秋闱考卷给小的,说这么多年没怎么帮过家里,让我们好好把这份考卷做了,再叫家里孩子去考,好歹考个举子。”
“我等请人把考卷做了后,一时财迷心窍,竟动起了这份考卷的心思,把答案卖给不同人,大赚了一笔。”
文王大舅这番话,欣妃彻底把心落回心窝子,秦皇也很欣慰,总算遇到个聪明人。
无论后面能不能证明考卷出自欣妃之手,欣妃的罪名都不会太大。
秦皇这番想法固然美好,若办案者是刑部尚书,或者先前还没站稳脚跟的秦曜阳,都可能顺着他的思路把这案子大事化小。
只可惜——
今日,他遇到的对手是下定决心要灭了欣妃和文王的秦曜阳和太子。
“太子,裕王,你们可听清楚了?”秦皇开口,居高临下的语气。
“回父皇,儿臣等听清楚了。”太子躬身,他顿了一下,“只是,审案一事,儿臣不及裕王擅长,不知一个案件,是否只需听一方之词?”
太子这话的意思很明白,秋闱泄题这事,不能只听文王大舅一个人的说法。
秦皇笑,欣妃虽不及皇后或贵妃等人聪明,但方才那番对话,她应该也能明白几分。
“欣妃,你给说说怎么回事。”秦皇将目光投向欣妃,眸中含有鼓励之色。
“回皇上,臣妾有罪。”欣妃当即起身,双膝跪在地上,“臣妾不应该为了家族子弟,将秋闱考题泄露。实在是家中子弟太不争气,多年来只能考中秀才,连一个举子都没出过,臣妾看着急。”
欣妃说着说着便又哭了:“呜呜,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存有私心,不该把秋闱考卷交给家人。”
“至于二哥三个贩卖答案,那也是臣妾的错。这些年来,臣妾虽居宫中,却从来没有帮补过家里,导致家中状况不好。臣妾想,若非家中实在没法了,又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呜呜。”
“爹,是女儿不孝!女儿多年来未对家中做一点贡献不说,还害得家中出了这档子事。呜呜,求您原谅女儿吧!”欣妃边说边对父亲磕头,一副悔恨交加的模样。
欣妃的父亲原就跪在地上,此番见欣妃磕头,只得自己也磕头磕不停:“娘娘,您现在是宫中娘娘,这番大礼,为父受不起。为父从来没怪过您,家中兄弟也从来没怪过您。您能进宫伺候皇上,是您的福气,也是我们家族的荣光。”
“多谢父亲。”欣妃脸上已是一片凄绝,她跪行转了个身,再次朝着秦皇,深深磕头,“皇上,臣妾泄露考卷,是为不忠,害家里所有人陷入牢狱,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已不配做皇上的妾,请皇上赐臣妾一死!”
听得欣妃求死,旁边文王大叫一声,陡然扑跪到欣妃面前,先与欣妃抱头痛哭了一会儿,紧接着便是叩头如捣蒜,一个劲的求秦皇网开一面。
秦皇有心饶他们,便由得他们痛哭流涕,看起来越惨越好,最好能让堂上其他人也动恻隐之心。
只可惜,秦曜阳和太子皆铁石心肠,只由得他们哭,直到两柱香后——
这些人没见秦皇表态,他们也哭得有些乏味,秦曜阳这才轻咳了一声,慢悠悠开口:“各位——”
“这父女情深,母子情深的戏码,若演够了,麻烦收一下,我们的问审还要继续,本案还有几个不清楚的地方。”
戏码?!演?!
文王脸上一片怒色,其他痛哭的人脸色则是讪讪,秦皇则皱眉,语气中全是责怪:“裕王,你怎么说话的?”
秦曜阳露出一瞬思索表情,很快反应过来,歉意道:“欣妃娘娘,实在抱歉,儿臣一向心直口快,刚应该是‘这父女情深,母子情深的真情告白,麻烦暂停一下,咱还有正事’。”
秦曜阳这番解释,说了还不如不说。
不说的话,也许就那样略过去了,如今再解释一番,不光讽刺意味更浓,秦皇的偏袒之心也更清楚。
“还有什么?”秦皇不耐烦。他专门走这么一趟,是为了替欣妃脱罪的,可不是为了让人牵着鼻子走。
“回父皇,任何一个案子,刑部都需要记录好来龙去脉。若此案只到欣妃娘娘和欣妃父亲亲口承认,而无具体过程,会让人觉得很假,看起来像是他们刻意在替人顶罪。”秦曜阳说。
听到刻意替人顶罪一词,秦皇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再又黯下。
在宫中,比欣妃位阶高的就那么几人,她和谁的关系都不好,怎会替人顶罪?再说,此案受益者是她的家人,顶罪一说根本行不通。
“敢问欣妃娘娘,考卷从何而来?”秦曜阳抱拳,朝场中跪着的欣妃微微躬身。
“欣妃你起来,坐着回话。”秦皇无法容忍秦曜阳站着问话,而欣妃跪着回答。
“臣妾谢皇上恩典。”欣妃朝秦皇磕头后,盈盈站了起来,起身的时候,她不忘朝秦皇飞过一个感激的眼神。
“裕王殿下,本宫那套考卷,是本宫派人去刑部偷的。”欣妃坐在先前那张椅子上。
“所派何人?现在人在何处?”秦曜阳问。
“不知。这种事,难道裕王认为本宫会亲自出马?”欣妃淡淡问。
“那么,按欣妃娘娘的说法,应该是娘娘派人去请的偷儿?”
“恩。”
“派的是何人?儿臣需要传唤此人过来问审。”
欣妃迟疑片刻,只听旁边秦皇已接口:“需要这样细节?”
“回父皇,任何一个案件,皆关系原告与被告一生,儿臣自主事刑部以来,从不敢懈怠。”秦曜阳抱拳回话。
秦皇忽的发现,这个从前他一直看着很顺眼很懂得审时度势的儿子,竟是如此一板一眼。
“不过,”秦曜阳笑着,话题一转,“既然父皇认为这样询问细节太过繁琐,浪费时间,那我们换个方式。”
秦皇“恩”一声。
“来人,把人带上来!”秦曜阳一声令下。
随即,有侍卫将一个双手双脚皆挂着铁锁链的男人带了上来,此人20来岁,身穿白色囚衣,头发散乱在肩上。
“敢问欣妃娘娘,可认得此人?”秦曜阳问。
欣妃瞟过一眼:“不认得,没见过。”
秦曜阳略点了下头,对堂下押解人犯的侍卫道:“带他去换身衣服,再带上来。”
“是!”侍卫们道,很快将人犯带到旁边耳室。
到此刻,现场除了太子,皆不知秦曜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片刻后,侍卫们再带了人犯出来。
人犯的白色囚衣已换下,穿的是一件黑色夜行衣,头发也已束起,脸上一张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他的双手双脚依然挂着铁链,很显然,此人武功颇高,刑部对他不得不防。
“现在呢?”秦曜阳再问。
欣妃依旧摇头。
11
“熊猫儿,说句话给欣妃娘娘听。”秦曜阳道。
听得熊猫儿三个字,欣妃脸色已是一白,随即便听见黑衣人道——
“小的见过娘娘,小的奉义父之命,将秋闱考卷偷来了,还请娘娘过目。”
一句话落,欣妃脸色更差。
这句话是当日熊猫儿偷得考卷后,前来皇宫,给她说的第一句话。
事实上,当她听到“熊猫儿”三个字时,她就知道秦曜阳必定是有备而来,这一次,怕是插翅难飞。
不过,秦皇毕竟是皇上,皇上既有心保她,她就不信保不住!
她要做的便是抵死不认账。
“这个人是谁?本宫不认识。”
欣妃扭过头,尽量不去看熊猫儿,她将来目光转向秦曜阳,言语中满是不善:“裕王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随便找个人就想往本宫头上泼脏水吗?”
“皇宫是什么地方,怎可能随随便便有人闯入?还是这么一个外男?”
“本宫的清誉可不是你说毁就能毁的!”
最后这句,欣妃的语气很厉,带着愤怒,像一只怒极的母鸡。
秦曜阳叹一口气:“娘娘想多了,熊猫儿只说他将秋闱考卷偷来交给娘娘,娘娘又何必提到清誉?儿臣从来没有往那方面说,熊猫儿也没说。”
旁边太子轻笑一声。
“你在笑什么?”秦皇很敏感。
“回父王。”太子脸上笑意顿收,很严肃道,“佛家有云,心中有佛则见佛,心中有屎便见屎。儿臣……”
大概觉得后面那话有损秦皇形象,太子顿一下,接着道:“没笑什么。”
太子这番欲盖弥彰的话,秦皇自然听懂了,太子想说欣妃怕别人说她清誉有损,便随时想着清誉有损。
自古皇上,甚少不多疑者,我们的秦皇,自然也不例外。
特别是面对他在乎了这么多年的女人。
这一刻,他想的不是太子有没有挑拨离间,而是欣妃究竟有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
他将怀疑的目光看向欣妃,欣妃一个激灵,已明白秦皇在想什么。
“熊猫儿这个名字,在座各位大人,可能有些没听过,但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却是鼎鼎有名。天下排名前三的神偷。”秦曜阳解释。
他的目光落在熊猫儿手上:“传闻,熊猫儿一双手柔弱无骨,不光感觉异常灵敏,还能随意变化大小。世间上,就算再难的锁到了他的手上,只需一根头发丝,便能拆开。”
众人不由将目光落在熊猫儿手上,只见他那一双手果然异常白皙,嫩得如一把春葱,与小麦色的脸上皮肤迥然不同。
“一个月前,到礼部盗得秋闱考卷的便是他,将秋闱考卷送到梁州的也是他。”秦曜阳道,目光落在欣妃父亲身上,“老人家是不是觉得他很面熟,声音也似曾相识?”
“不,我没见过。”欣妃的父亲一口咬定。
既然欣妃不承认,那他也没承认的必要,他需要与欣妃保持一致。
“裕王,本宫和本宫的父亲皆没见过此人,本宫劝你不要找人伪证!”欣妃道。
“伪证?”秦曜阳冷笑一声,“既欣妃娘娘说着熊猫儿是伪证,你倒是说说,谁才是偷盗秋闱考卷的人?”
“本宫说了,本宫派人去江湖上找的!本宫只提出要求,其他一概不知!”欣妃声音很大,试图掩盖心虚。
“一个口口声声称没银子帮补家中的妃嫔,在偷盗秋闱考卷上,却能一掷千金,也当真怪事。”秦曜阳道,“连同熊猫儿在内的,排名江湖前三的神偷,每次出手,价格不会低于两白银,其余排行前十的,价格也不会低于两白银。其具体价格,视偷盗宝贝而定。”
“像秋闱考卷这种,涉及朝廷,又是国之大事,无论请谁,价格都会在金以上。”秦曜阳笑一声,“若替娘娘偷盗考卷的不是熊猫儿,儿臣很好奇,会是谁?谁赚了金?”
“两金子!”文王二舅和三舅几乎失声,心里皆想:两金子!真是个败家娘们儿,有那两金子,还不如直接送去给他们。亏得他们到处卖答案,至今卖答案的钱,折合成金子还不到两不说,还惹上官司!很可能还要死!
欣妃不说话。
两金子确实不是她一个表面上不受宠,又没有家底的妃嫔拿得出来。
“娘娘词穷,那便由儿臣来说吧!”秦曜阳道,“两金子,娘娘确实拿不出来,因为熊猫儿一文钱也没有收。”
“熊猫儿刚已说过,他是奉命将秋闱考卷偷出交给欣妃。”秦曜阳将“奉命”二字咬得极重。
“他奉谁的命?奉他义父的命。”
“他的义父是谁的?”秦曜阳顿一下,很快笑,“是皇宫内上一任第一高手,金公公。”
“很多年前,熊猫儿只是孤儿,金公公收留了他。当日的金公公还不是公公,只是江湖一游侠。后来,金公公进宫,成为父皇身边第一隐卫。熊猫儿另拜了他人为师,专攻偷盗之术。”
“今年3月,正是春闱期间,金公公传讯给熊猫儿,让他偷今年秋闱的考卷,偷得后交给当时还是欣嫔的欣妃。”
“说起来,金公公也算有先见之名了,没让熊猫儿把考卷给他,否则,熊猫儿就只能一把火将考卷烧去阴曹地府了。”
“熊猫儿将考卷交给欣妃,欣妃只看过一眼,便取了一样信物,交给熊猫儿,叫熊猫儿将考卷送去梁州,还附带了一句话。”
说到这里,秦曜阳便停了,他拿出一个荷包,在手上晃了晃:“娘娘,儿臣说得对吗?”
欣妃不说话,此刻,她已找不到任何反驳之词。她没想到,熊猫儿会被抓,更没想到,熊猫儿会出卖她!
秦曜阳手上那个荷包,正是她托熊猫儿拿给老家的信物。
荷包是她亲手所绣,特有的收针手法,家人一看便知。
“熊猫儿,你把欣妃娘娘要求你带的那句话,给大家说说。”秦曜阳道。
“是。”熊猫儿做了个抱拳的动作,双手腕上铁链条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欣妃娘娘说,将考卷带给梁州,交给她的父亲。让他父亲选几个好苗子,把考卷给他们,助他们高中,三年后再助他们金榜题名。娘娘还特别交代,要选靠得住的人。”
“你可有据实传话?”秦曜阳问。
“有,欣妃娘娘的话,在下一个字也没有改。”熊猫儿说,“至于她的家人为何将‘培养好苗子’变成‘贩卖答卷’,在下就不知道了。”
秦曜阳略一点头,目光转向欣妃:“请问娘娘可有反驳之辞?”
“反驳之辞?”欣妃冷哼一声,“这里是你的地盘,本宫岂敢有反驳之辞?本宫要有一句话不顺你的意,你岂不是又有无数人证物证?”
“荷包是本宫绣的,真不知你从哪里找来这个荷包?这个荷包居然就成了证据!”欣妃瞥过秦曜阳一眼。
“你可认识金公公?”秦曜阳忽的道。
“不认识。”欣妃下意识就否了。
秦曜阳没说话,旁边熊猫儿却激动了!
他愤怒转头,朝着欣妃大吼:“你这个女人,良心都被狗吃了!我义父为你做了那么多,我义父死,你不给他收尸不说,如今,你居然说你不认识他!”
12
欣妃瞳眸剧烈一闪,她不敢直视秦皇,可余光中,秦皇冷峻的脸庞却是一目了然。
秦皇或可容忍她偷盗试卷,扰乱考场,但绝对不会允许她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
“熊猫儿!你在说什么?你诽谤本宫?侮辱皇上!”欣妃亦大吼,她的双眼直瞪着熊猫儿,猛的转头,“皇上,臣妾恳请您下令,将这个污蔑臣妾的贼人拖出去砍了!”
“哈哈哈哈哈……”秦皇尚未开口,熊猫儿已发出一阵狂笑,“从前听人说最毒妇人心,在下还不肯相信,如今见得娘娘,总算明白。”
“我义父这一生也算是所爱非人,居然看上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亏他还想我叫你义母!我呸!你这样的女人,给他提鞋都不配!”
“你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他;他却为了你,甘心净身进宫做太监!”
“我义父若在天有灵,听到你今日这番言辞,必定后悔万分!”
欣妃越听越怕,她和金公公的事,是她心里最深最大的秘密,她忙着起身,朝秦皇跪下:“皇上,这人完全胡说八道!臣妾不知他在说什么,臣妾对皇上的心,日月可鉴!”
秦皇看着欣妃,原本对她只有的三分怀疑,如今已变成七分。
金公公是他一手带进宫的,他记得当日微服出巡,先是遇见欣妃,与她定情,后来在回宫的路上遭遇贼人,再认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金公公。再后来,身为江湖游侠的金公公居然愿意进宫,以太监的身份保护秦皇。
如今看来,保护秦皇是假,守护欣妃怕才是真。
旁边熊猫儿在冷笑,看着方才还趾高气昂,朝他大吼大叫的欣妃这会儿偃旗息鼓,朝皇上磕头解释,只觉心头一阵烦闷。
什么垃圾?!
义父眼睛瞎了,才会看上这个女人!江湖上重情重义的女人那么多,随便抓一个都比这个好!
“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这个熊猫儿,必定是裕王找来陷害臣妾的,臣妾不认识他!臣妾也根本不认识金公公!”欣妃不断磕头。
由于磕头的动作太猛,幅度太大,她头上那些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已有些散落。
秦曜阳揉揉额头,似乎——
问审发展到这一步,他也很意外。
“熊猫儿,不要扯乱七八糟的事情,这里是秋闱考卷泄露一案的问审现场,不是抓奸.夫的问审现场。”
秦曜阳这番话不可谓不恶毒,竟直接将金公公与欣妃的关系定位在奸夫上。
“是。”熊猫儿再次抱拳,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下内心悲愤,一时忍不住,还请原谅。”
秦曜阳略一颔首,朝欣妃道:“欣妃娘娘,您也先起来吧,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父皇心里自有定论,我们还要继续问审秋闱泄题一案。”
“等一下。”久久未开口的太子的开口了。
“太子殿下有何指教?”秦曜阳抱拳,微微躬身。
“裕王,本宫实在很佩服你,今日这场审案已歪到这个程度,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吗?”太子问。
“好奇什么?”秦曜阳内心狂笑,脸上却一本正经。
“好奇我们的十一弟,究竟是不是我们的兄弟啊?”太子神补刀,“本宫可不想王爷中有个混淆血脉的人!”
说到这里,太子竟大胆提出:“父皇,儿臣恳请滴血验亲!”
滴血验亲……
这句话落,不光是欣妃和文王惊了,就连秦皇也惊了!
滴血验亲,若今日真滴血验亲的话,无论结果如何,欣妃的名声都毁了,从此与“不贞”挂钩。
“不用验了,文王是朕的儿子。”秦皇道。
他和欣妃刚在一起时,欣妃的的确确是第一次。
“是。”太子抱拳,退后一步。
他的目的,仅仅只是提出,在秦皇心里再加一根刺,顺便,在欣妃和文王头上泼一盆脏水。
“咳。”秦曜阳半握拳头,放在唇上干咳一声,再次试图将歪斜的楼扶正,“既然欣妃娘娘咬死不认识熊猫儿,认定偷盗的秋闱试卷和送试卷的另有他人,那么,儿臣敢问娘娘,您差遣的是何人出宫办理此事?”
“是本宫的贴身宫人,何嬷嬷。”欣妃道。
“何嬷嬷?”秦曜阳努力想了下,似乎没什么印象,不过,这不影响该案继续审核下去,“来人,把何嬷嬷带过来,另外把何嬷嬷三个月内的出宫记录带过来。”
秦曜阳顿了下,目光在堂下刑部官员身上掠过:“霍坤,这件事,你进宫跑一趟。”
“是。”霍坤躬身抱拳。
太子略摇了下头:“裕王在后宫走动的次数太少,竟连欣妃身边的何嬷嬷都不认识。何嬷嬷就在堂外,之前跟在欣妃身后那位。”
“那就传上来吧。”秦曜阳不以为意
片刻后,何嬷嬷走进大堂。
当她看见跪在地上,头发纷乱的欣妃,看见同样跪在地上,焦躁而不知所措的文王,心里顿时乱了。
主子已倒,她一个嬷嬷能做什么。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好,那你就把你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秦皇沉声。
“是。”何嬷嬷战战兢兢,生怕一个没说好,她小命就没了。
“欣妃要秋闱试题做什么?”秦曜阳厉声,语速很快。
“给她母家。”何嬷嬷不由跟着秦曜阳的节奏。
“给她母家做什么?”同样语速很快。
“替文王笼络亲信。”何嬷嬷心头紧张。
“如何笼络?”
“保他们秋闱高中,三年后春闱高中,十个人便是十个大臣,二十个人便是二十个大臣。”
何嬷嬷这句话落,秦曜阳便没再说话,大堂里安静极了……
13
最先开口的是秦皇。
他的声音很缓,很沉:“这么说,欣妃的目的是操纵科考,进而操纵朝堂?”
“奴婢不知。”何嬷嬷因伏身在地的缘故,她根本不知道秦皇这话根本不是问她,而是问欣妃,她自顾回答,“娘娘说,文王没有亲信,在朝堂很吃亏,她得为他打算。”
欣妃早被何嬷嬷的愚蠢打败了。
虽说今儿这番问讯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她们事前也没沟通,可凡事有个应变嘛!何嬷嬷这头蠢猪,居然半分应变没有,直接把她卖了!
“你看看旁边那个黑衣人,你可认识?”秦曜阳问。
何嬷嬷朝熊猫儿看过一眼,正要说不认识,又觉得有些眼熟。
再看一眼,再再看一眼,这才道:“回裕王殿下,奴婢见过他,是先前金公公派来给欣妃娘娘送秋闱考卷的,娘娘叫他把考卷送到梁州。”
我的妈呀!裕王殿下太厉害了,连这个叫熊猫儿的高手高手高高手都抓了!
幸好我没有乱说话,也幸好之前有人提醒。
“胡说八道!”欣妃的声音响起,她决定最后一搏,她将原本躬着的背脊缓缓直起,再侧身,怒视何嬷嬷,“何嬷嬷,你到底收了裕王什么好处?竟然连同熊猫儿一同陷害本宫。”
“回娘娘,奴婢没有收裕王任何好处,裕王也没找过奴婢。奴婢忠于皇上,忠于秦国。”您不都倒了吗?我还忠于您干嘛?我又不是傻子。
“金公公与欣妃什么关系?你是欣妃的贴身宫人,你应该最清楚。”问这话的是秦皇。
欣妃陡然一惊,双眸全是惊慌失措,她神情凄然道:“皇上,您不信任臣妾了?您不是说您最爱的人是臣妾吗?”
“今日之前,朕最爱的人,确实是你。”秦皇道,言下之意是:现在不是了。
何嬷嬷心下更加了然,欣妃果然失势了。
“回皇上,欣妃与金公公是旧识,金公公经常前来看望娘娘,他们会说很久话,金公公也会替娘娘办事。”何嬷嬷道。
“他们说话的时候,你可在旁边伺候?”秦皇再问。
“回皇上,欣妃会将奴婢遣走,单独与金公公说话。”何嬷嬷道。
“不!不!”欣妃已开始尖叫,她站起来,纤长的手指指着何嬷嬷,双目赤红,“胡说,你胡说!本宫什么时候与他单独相处过?”
“当然是皇上不在的时候……”何嬷嬷很无辜的回了一句。
欣妃和何嬷嬷说了些什么,秦皇已没在听,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何嬷嬷那句:单独说话……说很久……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皇豁然起身,使劲一甩衣袖,大步朝前。
走到何嬷嬷面前,他停了一下:“把这个奴才拖出去给我砍了!”
目光再落到礼部贺大人身上:“这个人,摘去花翎,扒了官服,流放岭南。”
“是,儿臣遵旨。”太子和秦曜阳齐齐答。
周围衙役已飞快将何嬷嬷和贺大人拖下。
“至于其他人,审完后按照秦国律法执行。”秦皇的目光在欣妃身上掠过,很冷。
欣妃一个哆嗦,完了……
她很想扑到秦皇脚边,抱着秦皇的脚哭诉,可当她看过秦皇的怒容后,她一点勇气也没有了。
秦皇继续朝前走,这时,十三皇子上前两步,跪在秦皇面前。
“父皇,儿臣有事要报!”十三皇子双手捧着一卷状子,举过头顶。
秦皇站在原地,他的目光落在十三皇子双手捧着的纸卷上,过了许久,这才问:“是谋杀老十二之案?”
“是。”十三皇子心头一惊。
这件事,之前应没走漏任何风声,就连荣王都不知晓,父皇如何得知?
不过,此刻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十三皇子继续:“这些是儿臣查到的一些线索,恳请父皇命刑部重审此案。”
“哼。”秦皇从嗓子眼挤出一声轻哼,他的余光看过惊慌失措的文王,吐出一个字,“查!”
不过一个字,已宣告秦皇对此事的态度。
欣妃颓然的跌坐在地,大势所去,再无任何挣扎的余地。
文王忙跪行过去:“母妃,您振作一点,您是父皇最爱的女人,您去求求父皇……”
秦皇摇头,闭目两息后,重重叹一口气,大步离开。
这个儿子,曾是他决定送上皇位的儿子。
如今看来,既愚蠢又不堪!
一定是他眼瞎了,才会选上这一对母子!
除了装可怜,装清纯,装真爱,装与世无争,她究竟还会什么?
他不过才把他们推到妃位和王爷之位,他们就直接遭遇其他所有后妃,所有皇子的围剿。
这样一对母子,倘他真把他们推到皇位和太后之位,怕秦国真会灭在他们手上!
身后,众人跪送秦皇,随即是秦曜阳的声音:“父皇,您的贴身近卫,方才审案之时已离开。”
秦皇脚上步伐分毫未停,继续朝外走去。
他的贴身近卫,秦曜阳说的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指金公公的师父。
金公公死后第三天,金公公的师父就进宫了。
当然,金公公的师父没有自宫,只是以隐卫身份跟在秦皇身边,说是替金公公完成心愿。
保护秦皇,亦或者,以保护秦皇的名义,保护欣妃。
秦皇以一种抛弃欣妃母子的姿态离开。
余下的审案过程就简单多了。
欣妃派人偷盗秋闱考卷,试图操纵科考,惑乱朝纲,罪名成立,按照秦国律法,当诛。
欣妃的父亲以及三个兄弟为帮凶,贩卖秋闱答案,牟取暴利,罪名成立,按照秦国律法,当诛。
熊猫儿奉命偷盗秋闱考卷,罪名成立,按照秦国律法,发配边疆服役20年。
文王知法犯法,试图包庇贩卖秋闱答案者,罪名成立,按照秦国律法,当削掉王爷之位;同时,文王因涉嫌谋杀十二皇子,暂时收押天牢。
欣妃一家其余人等,亦属从犯,罪名成立,但念在妇孺幼小无知,给其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场轰轰烈烈的秋闱泄题案到此为止,秦曜阳将审判结果派人送进宫中,而至于谋杀十二皇子一案,隔日再审。
14
夜。
皇宫。
秦皇坐在御书房的书案后面。
他的面前,是秦曜阳呈上来的折子,分别写着秋闱泄题一案所有人的罪名。
秦皇的目光落在折子上,欣妃名字后面那一个“诛”字上,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他想起许多年前,初登皇位的他第一次微服出巡,在梁州的河溪边遇见少女欣儿。
欣儿正在洗衣,阳光下,她一抬头,便是世间最灿烂的笑。
年轻秦皇迷住了眼。
粗棉布的衣服,陈旧的色泽,清澈的眼睛,正是青春无敌。
女子亦被秦皇高贵气质迷住,她羞涩的笑。
当秦皇上前询问她的名字,她的脸忽然红了,丢下还未洗完的衣服,匆匆跑回家。
秦皇怎会放过到嘴的小鲜肉,当即派了人去查,瞬间将她落在溪边的衣服送回去。
再之后,便第二次“偶遇”,第三次“偶遇”,之后便情不自禁做了年轻男女很容易做的事……
秦皇很喜欢她,认为她和宫中所有女子皆不相同。
她那样清纯,羞涩,且是在不知他身份的情况下从了他,必定不是贪慕虚荣。
之后,他带她回宫。
那一路,她既好奇又害怕。好奇的是,京城是什么样,皇宫是什么样;害怕的是,宫中娘娘众多,秦皇会不会只是一时新鲜要了她……
秦皇一路安抚,一路将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再三保证,他会对她好,一辈子。
进宫后,欣儿果然很不适合宫中生活,许多人取笑她,嫌她是小地方来的丫头,一些位份高的嫔妃,更是找借口罚她。
秦皇维护了她几次,后来发现他越是维护她,她越容易遭人毒手。
索性装作厌倦她的样子,转身宠幸其他嫔妃。
欣儿的日子果然好过许多。
当然,他也没有彻底冷落她,每个月总有一两次宠爱,每次给嫔妃晋升的时候,也不忘给她晋一个位份。
渐渐的,从最低等熬到三品的嫔,再后来,她便生了十一皇子。
还记得那时候,秦皇发自内心的开心。
在他心里,这才是爱情的结晶,他暗暗发誓,要护他们母子一生周全,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们。
而最好的一切,在秦皇看来,便是皇位。
皇后的儿子太子,从小按照储君在培养,那样强。
贵妃的儿子荣王,柔妃的儿子锦王,从小受家族庇护,母妃亦名门之后,培养出来的孩子亦是优中之优。
而老十一,多年来,为了护得老十一健康长大,秦皇甚至没有对他多投入一星半点的关心,只让他顺其自然成长。
在秦皇心里,这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他最爱女人生的娃,自然会继承他的一切优点。
却没料到——
这个孩子实在太过平庸,当个小跟班尚可,独当一面根本不可能。
蠢,愚不可及!
更没想到的是——
欣妃,他心里那一片白月光,却不过是染成白色的烂饭团。
什么纯情,什么柔弱,什么真爱,一切都是假的!
秦皇心下疼痛,仿佛有人用刀狠狠扎入他的心脏。
他提起笔,蘸了朱砂,在秦曜阳的折子上写了斗大一个字:准。
……
与此同时。
刑部天牢迎来一位不速之客,他身着灰衣,脸上却未蒙面,露出半白的头发,正是前几日与秦曜阳有过一招交手的高手。
金公公的师父。
“你来做什么?”欣妃冷冷问。
她披头散发,衣服肮脏,早不复上午明艳而娇弱的模样。
“来看看你的下场。”老人站在牢房前,看着欣妃的目光带着嫌弃,“我徒儿果然是眼睛瞎了,竟看中你。”
“他没眼光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难为你这个做师父的,今日才知。”欣妃瞥过老人一眼。
“是,我是今日才知,从前都是听他说。”老人道,“在他心里,你无论做什么都是逼不得已,他生怕你在宫里被人欺负,所以情愿不做男人,也要进宫。半年前,他应该是感觉到了某种危机,专门找到我,求我,万一他死了,求我进宫保护你。”
“可你却没能完成他的遗愿。”欣妃冷哼,“昨儿要你杀人,你没杀了,今儿看着我关进天牢,也没救我出去。不但没救我,还跑来说风凉话……在我看来,你徒儿确实是瞎了眼,才拜了你这么个师父,连君子一诺千金都不懂。”
“一个派人杀父弑兄的女人,留在这里更好,我听说,裕王给你判的是凌迟处死。你猜,你那做皇上的男人,会批什么?”灰衣老人说完便是一阵古怪的笑,再走出天牢。
15
而至于白天被秦皇断了生死的何嬷嬷,她当时没死,被太子的人偷偷放了。
此刻,她却死于荒野,被人一刀两断。
临死前,她问:“为什么?”
杀手答:“太子爷说了,只有死人,才会永久的保守秘密。”
白天不让刑部的人杀她,是怕她在行刑前说了不该说的话,那里人多,而如今,却再无任何顾虑。
欣妃和金公公在年轻时确实有一段,可后来,欣妃进宫,金公公做了太监。
金公公也确实经常偷偷跑去看欣妃,两人偶尔也会说些简短的话,却并无单独相处,更不可能做什么。
何嬷嬷在堂上最后那段话,是假话。
只可惜,欣妃已失了圣心,无论怎么解释,秦皇也不会信。
……
再说贺大人,贺大人已被送走。
刑部侍郎霍坤亲自送了他一程。
“贺大人保重,王爷说他不方便前来,请您在岭南先熬一段时间,最多不过三年,王爷必定接您回来。”霍坤道。
“霍大人保重,也请王爷保重。”贺大人抱拳,“贺某随时等候王爷传唤。”
……
这日夜,欣妃好不容易睡着,却一直一直在做噩梦。
她梦见自己血肉横飞,所有她认识的人都拿着刀,走过来在她身上狠狠削下一块肉,她很痛。
“皇上救我……”她弱弱的叫。
然后,她看见一袭龙袍的秦皇走了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先是一个亲吻,再接着一刀穿过她的小腹。
痛……
她低头,只见刀刃已完全没入小腹,只留镶着宝石的刀柄。
“皇上……”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然后便看见秦皇扬长而去。
再紧接着,金公公来了。
“小金子救我!”她再叫。
“你这样的女人,如何值得我救?”金公公走进,一手抚上她的脸,再狠狠一抓。
痛!
欣妃看见,她脸上皮肤血肉,居然随着金公公这一抓,纷纷掉落。
“啊!啊!!”
她捂住脸,一直叫,一直叫。
这天夜里,刑部天牢明明没有行刑,却总有女人在惨叫。
在女人的惨叫声中,若仔细听,能听见一丝若有若无的琴音……
第二日上午,秦曜阳携凤青翎走进天牢。
梦魇了一整夜的欣妃此刻睡得很熟。
秦曜阳朝旁边人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当即打开牢房,将欣妃叫醒。
欣妃“啊”了一声,睁开眼睛,望着衙役的第一句话便是:“是不是要去凌迟了?”
衙役没说话,他家王爷王妃都站在门口呢!
欣妃忙着坐了起来,目光朝外面看过一圈,看过秦曜阳和凤青翎时,完全的视若无睹。
直到她要找的人没找到,她这才快步走到牢房门口,双手抓住铁栏杆,看着秦曜阳和凤青翎。
“皇上呢?皇上怎么没来?”她的语气焦急。
普天之下,只有皇上能救她了。
“一个罪妃而已,难道你还指望皇上过来?”秦曜阳笑问。
“本宫是皇上最爱的妃子,皇上迟早会赦免本宫的!”欣妃叫着,也不知这话是说给秦曜阳听的,还是安慰自己。
“别做白日梦了,裕王递上去的折子,皇上已经批了。”凤青翎开口,她的目光落欣妃紧紧抓住铁栏杆的手上,“松手吧!”
“不!”欣妃狠狠瞪着凤青翎。
“从前,你是皇上最爱的女人,自然没有人敢对你如何,如今,拔毛凤凰不如鸡的道理,你应该懂。”凤青翎朝欣妃身后看过一眼,“把她的手掰下来。”
“是!”衙役走过来,伸手就要掰欣妃的手。
欣妃忙着松手,整个人朝牢房里侧逃去。
“本宫是皇上的女人,你们谁敢碰我,就是对皇上不尊!”欣妃大叫。
“早说了,一个罪妃而已,从现在到你死,应该再没机会见到皇上。”凤青翎道,“来人,把她拖出来。”
衙役飞快抓住欣妃,将她的双手臂剪在背后,推着她走出牢房。
纷乱的长发,经过汗水和眼泪的浸染,有的粘在脸上,有的粘在脖子上,看起来很脏,加上满是褶皱和些许污迹的衣服,任谁也看不出,这位竟然是宫中妃子。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欣妃如疯婆子般叫着。
昨夜梦境的内容纷沓而至,金公公的师父那句凌迟处死将她吓得魂不附体。
某一瞬间,也不知她哪儿来的力气,竟挣脱衙役的束缚,快步冲到秦曜阳身后,一把抓住他,眸中全是惊慌:“皇上是不是已经批了,要把我凌迟处死?”
“秦皇是批了……”
秦曜阳的话没说完,只听欣妃大叫一声,用脑袋直朝旁边墙壁撞去。
她不要凌迟处死,她情愿死在这里。
凌迟,且不说肉片一刀刀割下,光是脱了衣服绑在柱子上就让人受不了。
“砰”的一声,脑袋撞在墙上。
欣妃额头顿时鼓了个大包。
很遗憾,她没能如愿死掉,只撞得眼冒金星。
“欣妃娘娘,你这么怕凌迟处死,你从来都不看秦国律法吗?”凤青翎笑着开口,“你以为我们现在要带你去哪里?”
“难道不是刑场?”瘫软在地上的欣妃疑惑的问。
“果然对秦国律法完全不知。”凤青翎侧头,朝秦曜阳笑了下,这才继续对欣妃道,“你既是后妃,即便触犯律法,即便刑部给判了案,也要交由皇上或皇后处理,也就是说,你得死在宫里。”
“而至于凌迟……”凤青翎再笑,“你这是多有想象力啊!像你这个位份的嫔妃,死要保留全尸。凌迟,身体给割成一片一片,拼都拼不出来,还怎么保有全尸?”
欣妃陡然松了口气,不是凌迟,不是凌迟就好。
无论是赐她一杯毒酒,还是三尺白绫,都比凌迟好。
见得欣妃轻松下来,凤青翎再又笑了,她走到欣妃面前,蹲下,缓缓道:“我听说,宫里的手段比刑部可多多了!”
笑容愈加迷人,“娘娘,好好享受。”
欣妃猛的一个哆嗦,唇色苍白如纸。
16
欣妃坐着马车走了。
上马车之前,秦曜阳特别关照给她双手双脚加了一副镣铐。
马车窗帘始终开着,方便周围押送她的衙役或侍卫能一眼看见她。当然,也方便百姓能看见这个扰乱科场秩序的罪魁祸首。
“那就是欣妃啊!长得很一般嘛!宫里娘娘该不会都长这样吧?”
“人家那是没打扮,打扮出来肯定妖里妖气!”
“皇上真没眼光!”
“文王也长得不咋滴,前些日子,文王不还慷概激昂说秋闱绝对不会有人舞弊吗?还印了那么多小册子。啧啧,自己打自己脸。活该!丑人多做怪!”
“我听说,文王还关刑部呢!他身上还有个案子。”
“这一次,他们母子都完了。”
“照我说,还是裕王威武,连皇上妃子都敢审!呜,裕王还那样帅!”
“太子也很帅啊!我昨儿看见太子了,和裕王都骑马呢!好威风!”
“裕王帅!”
“太子帅!”
……
很远的地方,凤青翎笑了笑。
太子怎么能和她家曜阳比,好歹她家曜阳也是排名天下第三的美男,而太子……
前十好像都没他吧!
这些人什么眼光?
“在笑什么?”秦曜阳一手揽过凤青翎。
“快结束了!”凤青翎感慨,“秋闱案结束后,欣妃已翻不了身,十二皇子一案证据确凿,加上文王最近犯忌太多,怕也难逃一死。”
“是,最晚明天,欣妃和文王一事便尘埃落定,然后,我们便该启程去夏国了……”秦曜阳顿一下,眼角微微挑起,“为夫不许你想他!”
“我想谁了?明明是你在想!”凤青翎嘴角微扬,娇嗔着瞪了秦曜阳一眼,“我还没怀疑过你呢,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还送给你一块自由进出宫的令牌,你们俩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该发生的感情啊?”
“当然没有!为夫只记得那块令牌作为我和他争风吃醋的牺牲品没了。”秦曜阳笑着,招手叫来朝霞晚霞,“送王妃回府。”
凤青翎不急着离开,她想到另外一事:“我记得上次,你说阿烨性情大变……”
“别太担心,我们现在没看到人,这样讨论也讨论不出答案,你昨夜弹琴许久,现在赶紧回府补眠。”秦曜阳催促,“其他事情,交给为夫。”
凤青翎点头,跨上马车。
这便是秦曜阳和凤青翎的相处模式。
权斗是秦曜阳擅长的领域,凤青翎尽量不掺和,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手;同样,在魔教一事上,做主的是凤青翎,秦曜阳只是陪同。
……
皇宫。
欣妃一进宫就送到冷宫了。
脏兮兮的衣服,脏兮兮的头发。
周围全是多年来陆续打入冷宫的人,这些人中,有一个是敏妃。
荣王被迫认了生母后,又被迫时常来看她,偶尔也会讲一点宫里的事。欣嫔的升为欣妃了,住她从前的宫殿,十一皇子册封为文王了……
“哈,你肯定是宫里倒台时间最短的妃子……还没享几天福呢,这么快就被丢到冷宫……衣服头发这么脏,该不会是偷人吧……哈哈哈……”
敏妃还没嘲笑完,皇后派人送来的“鸠毒”就到了。
欣妃大笑:“皇后这是怕本宫东山再起吧?这么迫不及待要本宫死!难道是皇上已经后悔了?”
说到这里,欣妃冲到院子里,撕心裂肺喊:“皇上,皇上……您来看看您的欣儿啊!您的欣儿要被人毒死了!”
皇后派来的宫人怎敢让欣妃闹出大动静,箭步冲到院子里,将欣妃按在地上,再将鸠毒灌进她的喉咙。
鸠毒,皇宫里最毒的毒药之一。
入喉即死,药石无医。
冷宫里所有人看着欣妃的生命迹象飞快流逝,七窍流血,再无声息。
其中,敏妃吃惊最多,她进入冷宫时间不算太长,对后宫势力分布知道多一些。
她不明白,宫里最得势的不是贵妃吗?怎么听欣妃的话语,这欣妃受宠的程度已足以威胁到皇后娘娘!
这到底怎么回事?
“想不明白就别想,合着你想了也没用,反正你一辈子也出不去!”一个干瘪的声音响起,说话这人在冷宫已住了六年。
她曾经是个歌姬,得宠的时间不过半年,之后被皇后寻到一个小错,再一杯毁掉喉咙的毒药灌下去。
之后,别说唱歌,就连说话,也能让人退避三舍。
“谁说本宫出不去!你们都是没盼头的人,本宫不同,本宫还有个儿子!还是王爷。”敏妃很得意。
她这一生,最得意的就是生了个荣王那样优秀的儿子。
其他人皆笑,如看笑话般看着她。
被打入冷宫的人皆是没有希望的人,一辈子出不去,只能在冷宫活活耗死。
像敏妃这种,除非她儿子登上皇位,或者,秦皇死,她儿子和新帝交好,否则,根本没有半分机会。
17
与此同时,皇后与贵妃短暂碰了个头。
“娘娘,您太急了!”贵妃笑。
“恶人多做怪,本宫这不是怕夜长梦多么?”皇后道。
她这么着急赐欣妃死,确实是防着秦皇后悔,所谓圣心难测,秦皇若想一个人活,或者一个人死,都是太过容易的事。
她这番,也是冒着秦皇动怒的危险了。
贵妃笑笑:“妹妹是担心皇上得知此事,会不开心。”
皇后皮笑肉不笑:“本宫也是没办法。那个贱人,本宫倒是想让给妹妹来处置,只可惜,妹妹位阶不够。”
处置嫔妃,又是死刑,又是高位阶,确实只能皇上和皇后有权利。
贵妃笑笑:“这种双手染血的事情,妹妹情愿一辈子不要碰呢!”她说着福了福身,“娘娘辛苦了,妹妹宫里还有事,先告退了。”
皇后“恩”了一声,脸色并不见好。
这么着急弄死欣妃,她很清楚皇上会不满。可,欣妃于她而言,是心头大患,不得不除。
否则,谁知道有一天会不会换个身份,改头换面在她面前蹦跶。
……
谋杀十二皇子一案审得很快。
一方面,十三皇子收集的证据很齐,文王根本无法抵赖;另一方面,文王精神很差,似乎没有任何想反抗的想法,很直接就认罪了。
唯一让人疑惑的是,当日柔妃为何要顶罪。
文王说他不知道,秦曜阳也没有深究,将审案过程和建议结果写成折子,派人送进皇宫。
蓄意谋杀皇子,按照秦国律法,当诛。
但因其皇子身份,建议贬为庶民,一生不得踏入京城。
秦皇的批复很快,他对文王的感情,大半来源于欣妃。
对于这个儿子,多年来,他过问很少,感情自然也没怎么培养过。
如今,他对欣妃的感情没了大半,对文王的感情自然大打折扣。
折子上是一个大大的朱批:“准。”
当日夜,秦曜阳收到折子,他对着折子看了许久,最后笑着,派人送到刑部尚书处。
……
第二日早朝,秦曜阳告假。
朝堂上,大臣们尚不知秦皇已签批了“将文王贬为庶民”,大臣们弹劾起文王来,一个比一个慷概激昂义愤填膺。
从谋杀十二皇子到包庇秋闱罪犯,再到平日言行,他们引经据典,恨不得秦皇直接甩给文王一个死罪。
秦皇只听着,他看着众人表演,只觉人生如一场戏,朝堂亦是一出峰回路转的大戏。
这些人,今日弹劾起文王来,不遗余力,恨不得把文王踩入尘埃,他们浑然忘了,就在前不久,他们请求秦皇册封十一皇子为王爷,同样不遗余力,将文王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终于听得累了,秦皇这才抛出对文王的处置结论:贬为庶民,一生不得进京。
大臣们山呼万岁,皇上英明。
秦皇觉得累。
……
早朝结束后,秦皇走出大殿。
阳光刺目,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碧蓝的天,有浑浊的眼泪从眼眶落下。
“欣妃怎么样了,她在冷宫住得可习惯?”秦皇的声音很缓,很悲凉。
裴公公心头一紧,忙着道:“回皇上,皇后娘娘昨儿给欣妃赐了鸠毒……”
“什么?!”秦皇猛的回头,“为何不早说?!”
他来不及责备裴公公,大步朝皇后宫中走去。
……
与此同时,秦曜阳和凤青翎刚从锦绣宫走出。
自秦曜阳和贵妃母子相认后,秦皇怜贵妃多年不见儿子,特赐给秦曜阳一块出入宫的令牌,用于看望贵妃时不用禀告。
他们与贵妃做了短暂的告别,即将踏入前往夏国的路程。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从京城驶出,周围是龙八朝霞晚霞以及其他侍卫……
秦曜阳斜靠在软榻上,凤青翎偎依在他怀里。
马车里有琴,是太古遗音;
有茶,是高山雪峰;
有书,是兵法;
有刀剑,是魔刀“焚”和秦曜阳的贴身软剑;
有宠物,是萌萌哒的小蜘蛛……
“没想到欣妃和文王这么快就倒了!”凤青翎感慨。
“怎么?嫌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都白做了?”秦曜阳笑问,他的手探入凤青翎衣服内侧,在她腰上不轻不重的揉着。
“是啊!白弹了一夜琴。”凤青翎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将双手环在秦曜阳脖颈上,“早知道皇后会迫不及待弄死欣妃,且成功了,我就懒得弹琴了。”
那一夜的琴音,可不光是让欣妃做一夜噩梦那样简单,而是连续三个月,她每日都会做差不多一样的梦。
“世上哪有什么多早知道?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最周全的准备,以防万一。”秦曜阳笑,“不光是你的琴白弹了,为夫找柔妃写的遗书也白写了,还有德妃那个噩梦……我相信太子也还准备了其他东西。”
凤青翎一阵笑:“你们两个*治家,说好听点叫算无遗漏,说难听点叫白算了。我们都高估了欣妃,原以为会是个多厉害的角色。”
“没有高估她,她那样的出生,很难有大智慧。”秦曜阳道,“我们是高估了父皇对她的感情,原以为父皇会不顾一切保她,却没想到,父皇抛弃她,容易得如弃敝履。”
“也许是父皇也烦她了吧!在我们那个世界,像欣妃这样的女人,我们统称白莲花,外表清纯柔弱,喜欢用眼泪做武器,需要男人保护,内心却很阴险。这种女人,是渣男最爱。”凤青翎道。
秦曜阳抿嘴,看着凤青翎的目光中满是促狭。
“喂——”凤青翎斜睨秦曜阳,你这什么眼神?
“为夫只是很庆幸,爱上你的时间刚刚好。”秦曜阳笑,在凤青翎唇角亲一口,“否则,一不小心,就成渣男了!”
凤青翎立即想起这身体本尊。
原来的凤青翎,那也是个喜欢装柔弱的主,也亏得她装了十多年柔弱,才活到被凤萱凝派去的人追杀那日。
随着一声清浅的叹息,凤青翎不由感慨:“都是为了生存。”
若每个女人都像她一样强悍,这世上就没有白莲花了。
18
三日后,秦曜阳收到京城各方来报。
秦皇因欣妃的死,大受打击,宣布罢朝三日。至今一个人关在房间,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期间没有传唤过任何嫔妃。
皇后因迫不及待赐死欣妃的缘故,被秦皇嫌弃,训责一通后,罚她在椒房殿闭门思过
文王贬为庶民后,如今已离开京城。
他没有选择与他家亲戚一起,而是带了几个奴仆,另去一方
文王的姥爷和舅舅们已死,其他亲戚纷纷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那日,刑部尚书派人将赏金猎人银五宝“杀死”的那几个人给他们送去,只说是当时没死,已被救活。
一家子的喜极而泣,虽发现这三人身上并无伤痕,却哪里敢说什么。
……
五日后,秦曜阳再次收到京城来报。
秦皇罢朝三日后,第四日如常早朝。
因得秦曜阳再次缺席早朝,他这才得知秦曜阳已离京。
告假离京的折子夹在许多其他折子里面,加之他三日没看折子,故并不知晓。
为此,秦皇没多说一句,亦没任何责怪。
秋闱因大面积作弊的缘故,在太子等人的主张下,秦皇宣布今年秋闱结果作废,明年重考。
……
九日后,秦曜阳一行已靠近秦国边境。
这日,他们收到的消息是:秦皇似走出欣妃之死的阴影,第一个去找的嫔妃便是贵妃,贵妃以身体不适为由,不但拒绝侍寝,还干脆把秦皇拒之门外。
秦皇站在锦绣宫外,叹气后离开。
……
第十三日,秦曜阳一行站在曾经被人追杀的荒漠上。
“还记得那时,我们几乎是一路逃亡,这才回到京城。”秦曜阳感慨。
“是佯装逃亡,继而诈死,最后自己捅了自己两刀。”凤青翎笑着纠正,“为了让诈死显得逼真,还专门去寻了‘太古遗音’的赝品,如今想来,果真不容易。”
“有猜到当日是谁派人追杀我们吗?”秦曜阳问。
“我猜——”
凤青翎卖关子似的顿了下,望着秦曜阳的眼眸波光流转。
“是太子。”她笑。
“喔?怎么说?”秦曜阳问。
“众多皇子中,唯八皇子手握兵权,可他的兵权范围不在这里。余下几位,文王不堪大用,且当日只依附于锦王,十二十三依附于荣王,真正有可能对我们下手的只有太子、锦王和荣王。”凤青翎分析。
“锦王虽主事吏部,但手脚应该没伸到*方,否则,在锦王死后,兵部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无。”
“荣王的情况差不多,他在*方的支持来自阮家。自你认了母妃,阮家对他的支持就转移到你的身上。否则,就他从前在朝中的势力,不可能衰败到如此地步。”
“余下的,便只剩下太子。”
“通过这次合作,我发现太子比我们先前想象的要强,所谓太子荣王锦王三足鼎立,不过是太子刻意营造出来迎合父皇需求的一种局面。”
“否则,就他的能耐,荣王和锦王很难做大。”
“我相信,太子不光有皇后一脉的支持,还有绝大多数*方的支持。”
凤青翎说完这段,便挑眉看着秦曜阳,那表情,分明是说:是不是全对,快表扬我!
秦曜阳不负她望,当即用惊艳的目光看着她。
“厉害啊!早知道我家王妃这么厉害,以后朝中事情也由你判断决定了。为夫在府里做个闲散王爷就是了!”
“少来!”凤青翎笑,“我这是事后诸葛,比不得你,万事需要前瞻,走一步想十步。”
……
第十五日,秦曜阳和凤青翎持通关文书,出秦国,入夏国。
此时,天已渐凉,不光是早晚,中午亦是凉风习习。
19
同一日,夏国皇帝夏烨收到秦曜阳和凤青翎离开秦国前往夏国的消息。
“按照他们的速度,这几日应该已入关。”前来禀告的探子称。
“定是想朕了!”夏烨笑,显得很开心,“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准备一队人马,朕要亲自去接他们。另外——”
夏烨侧头:“小万子,叫晴贵妃准备一下,与朕一起去接他们。”
边关。
秦曜阳和凤青翎皆坐在马车上。
他二人分别坐在马车两侧,一人弹琴,一人看书。
窗外是漫漫*沙,偶尔一处青浅的草,远处有雪光掠过长空的芒,是武将们在练兵。
窗内,阳光照耀在秦曜阳侧脸上,将额头下巴鼻翼镀上一层金边,极有轮廓。
凤青翎坐在他的对面,偶一抬头,便是那张英俊到极致的脸。
她笑,琴音也跟着婉转缠绵。
“青翎——”
秦曜阳漫然开口,声音中带着笑意,又带着些许无奈,他放下书。
“恩?”
凤青翎抬头,双眸含笑望着他。
“你这是在扰为夫看书,恩?”秦曜阳控诉,把曲子弹得如此缠绵,他哪里看得进入兵法,脑子里全是对面这女人。
“哪有?!”凤青翎不依,双手压在琴弦上,琴音低颤着停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分明是心智不坚!”
秦曜阳也不辩驳,上半身微倾,伸手放在凤青翎面前,掌心向上。
邀请的姿势。
凤青翎笑着,也不扭捏,将右手放在秦曜阳掌心,再跟着他手臂指引的方向,走到马车另一侧,坐在他腿上。
“刚在想什么?”他的手环在她腰上,声音很低,鼻子埋在她的脖颈间,“是不是在想为夫?”
“自作多情!”凤青翎笑嗔,“你就在我对面,我想你作甚?”
“自然是想为夫爱你。”秦曜阳的手不老实起来,“你用琴音勾.引为夫。”
“瞎说!”凤青翎一巴掌拍在秦曜阳东摸西摸的手上,“一个脑子里全是*渣渣的人,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想*渣渣!”
“乱说。”秦曜阳屈指在凤青翎额上轻弹了一下,“也就是你。若换做其他女人,就算脱.光了站在为夫面前,为夫也懒得看她一眼。”
“那是她魅力不够。”某人声音中带着小傲娇,双眸直勾勾的看着秦曜阳。
秦曜阳笑意更甚,抬手放下身侧窗帘,唇已吻在凤青翎耳侧:“让为夫试试你有多大魅力……”
“喂,你不是在看书吗?”凤青翎笑着做无谓反抗。
“先要吃饱了才能更好的看书,否则怎么看得进去?”秦曜阳笑答,唇舌蜿蜒亲着她的脖子,继而是嘴唇。
凤青翎亦有些动情,双手攀在秦曜阳脖子上,身体贴他更紧……
身体不断升温,唇与唇之间的银丝断了又连,两人的双眸皆有迷离之色,细微的喘息声,一触即发的不可控……
两人正要深入,“嘶——”,马鸣陡然响起,
马车停下。
两人身体皆是一晃,迷离的双眸瞬间清醒,身体所有放松的肌肉亦条件反射绷到最紧。
“发生什么事了?”
秦曜阳开口,身体逐渐放松。
外面的没有刀剑声,即便是敌人,也不是一来就打。
他没撩窗帘,而是替凤青翎整理了一下衣领,再理了理她的裙摆,刚弄得有些乱了。
“回主子,是小姐和姑爷。”窗外声音传来。
随即便是“哒哒哒”由远及近马蹄声,以及赫连奕轻佻的声音:“月月,你哥和嫂子现在还没出来,肯定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呸!”璟月淬一口,“你以为我哥是你啊!你是野兽派,我哥可是禁.欲.派!”
两匹马渐近。
“小姐,姑爷请止步。”有人策马上前,挡在赫连奕和璟月面前,不让他们继续向前。
在赫连奕和璟月出现之前,马车里的动静,他们这些侍卫可是听得清楚,也不知道王爷和王妃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么久没出来,有可能……
这种事被打断,侍卫们想想都觉得蛋疼,也不知待会儿王爷脸色会多难看。
看着的侍卫们一脸为难,赫连奕一阵笑,侧头,笑对璟月:“看见没,他们阻挡我们呢!月月啊,你还是不懂男人!”
“越是禁.欲.派男人,在遇到所爱女人后,越是会变成野兽派。”
“你男人在遇到你之前,也是禁.欲.派喔!”
璟月脸色很不好,每次赫连奕对她做野兽之事,做得狠了,她就会教育她家男人,要向她哥哥学习,如今……
简直没想到,她哥居然也堕落了。
她有种痛心疾首的感觉。
“曜阳!”
“哥……”
赫连奕和璟月齐齐开口。
20
秦曜阳叹一口气,随即是嫌弃的声音:“怎么来之前也不说一声?”
赫连奕闷笑,任何男人在那种时候被打断,心情都不会好。
“亏得是你们,否则早没命了!”
这次开口的是凤青翎,她说着,撩开马车门帘,挂在门上,再一跃而下。
整齐的衣裙,一丝不苟的发髻,如常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刚做了那事。
马车内,秦曜阳亦在笑,看着赫连奕的眸光中带着戏谑:“别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
他起身,亦从马车上跳下。
“哼,就是!”率先反应的是璟月,她先是瞪过赫连奕一眼,“大野兽,我就说吧,我哥是纯洁大男生!”
璟月飞快从马匹上跳下,亲热的挽着凤青翎的手臂。
“嫂子,我和大野兽专门来接你们的,你们有没有想我们啊?”璟月侧头问。
一不小心,她看见凤青翎耳后吻.痕。
她微愣了一下,对自己说,夫妻之间有几个吻.痕很正常,别弄得像她浑身都是就好了。
“当然想了。”凤青翎含笑,“我和你哥方才还在说呢,要去青云堡看你们。”
璟月原本一直担心的一件事情微微放下,她偷偷瞟过秦曜阳一眼,见秦曜阳脸色如常,看着她的眸中宠溺如初,心头更加大定。
自从她知道她和秦曜阳不是同一个母妃后,她的心里就有些忐忑,生怕秦曜阳不要她这个妹妹了。
如今看来,果真是想多了。
“收拾挺快嘛!”赫连奕一双桃花眼将秦曜阳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他才不信先前马车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秦曜阳含笑,朝着赫连奕:“大野兽,你要是把我妹妹欺负狠了,我就把她接回秦国,让你再也看不到你媳妇儿!”
“好啊好啊!”璟月拍手,一脸挑衅的望着赫连奕。
赫连奕一头黑线:这都什么事儿,人都娶回家了,还要被大舅子的欺负!
因得赫连奕和璟月的到来,秦曜阳和凤青翎不再坐马车,改为骑马。
四个人骑马在前。
赫连奕带来的侍卫与秦曜阳的侍卫跟在后面。
“哥,嫂子,我们这一路要快点!”璟月有些兴奋。
“你参加了武林大会?”秦曜阳侧头,看向赫连奕,眸中尽是调笑。
这个时间段,夏国境内,江湖上最热闹的事莫过于武林大会。
赫连奕无奈点头,眸光掠过旁边叽叽喳喳的璟月。
“既参加了,不拿个武林盟主似乎有些说不过去。”秦曜阳再笑。
赫连奕再无奈点头。
多年来,青云堡虽势大,却在江湖上一直处于超然的存在,与各门各派交好,又从不参与各门派排名之类的事。
如今这番,纯粹是因为璟月那丫头,她居然说她的偶像是白眉大侠!
那个40多岁的老头子!
没错,在赫连奕心里,40多岁的情敌就是老头子!还是又老又丑的那种!
他务必要打败那个老头子,成为她家小女人的新一代偶像。
秦曜阳笑得更加开怀,嘴里却不忘揶揄:“妻奴!”
“我乐意!”赫连奕立即回嘴。
秦曜阳“恩”一声,赞道:“不错,有觉悟。”
赫连奕懒得跟他说,嘴巴朝璟月努了下:“那丫头之前听说你和她不是一个妈生的,难过了好些时间。”
“你没安慰她?”秦曜阳问。
“有啊!可我又不能取代你。”赫连奕郁闷,“我都打算带她去秦国问你了,她又不肯。”
他这个丈夫的地位,怎么就比不过哥哥?!
秦曜阳笑了笑,喊了一声:“璟月。”
璟月原就在尖着耳朵听她哥和她男人说话,这会儿听得她哥喊他,立即策马挤到秦曜阳和赫连奕之间。
“傻瓜!”秦曜阳宠溺的喊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璟月的脑袋。
“我担心嘛!”璟月不好意思低头。
担心,意味着不信任。
“那件事,怎么也应该是我心里有愧。”秦曜阳道,“敏妃是你亲生母亲,可她现在却在冷宫,为兄并未想办法救她出来。”
“但你也没有落井下石啊!”璟月下意识为她哥辩护。
多年来,守着她护着她的,一直是她哥哥。
在她的心里,她这个哥哥胜过她所有其他亲人,用“只知其兄不知其母”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秦曜阳笑了下:“敏妃在冷宫可能会吃些苦,但性命无忧,这一点,你无须担心。你若以后想去看她,随时可去。另外——”
他顿了一下,“贵妃叫我转告你,你若不介意的话,她会把你当亲身女儿一样疼,你以后会有两个母妃。”
璟月撇撇嘴:“哥的运气可真好,贵母妃居然是你亲娘,难怪小时候经常给我点心。我那时还羡慕荣王呢!总觉得他娘又美又善良。搞了半天,原来,我是沾你的光!”
秦曜阳笑:“那时,她也不光对我俩好,宫里其他孩子,谁不得她几分照拂?”
璟月斜睨秦曜阳,撇嘴:“那是掩人耳目呢!都是沾你的光。”
璟月虽单纯,但决计不傻。
贵妃和敏妃换子一事,只会是贵妃主导,敏妃没那能耐。
只是,换子之后,不光贵妃知晓,敏妃同样知晓,所以,敏妃对秦曜阳才会那般恶劣。反观贵妃,虽荣王不是她儿子,可多年来,她却视如己出。
这也就导致了璟月对贵妃的好感度很高。
秦曜阳笑笑:“璟月,你记住,你是我妹妹,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妹妹,这一点,谁也不能改变。”
很多年前,秦曜阳作为质子送往夏国,对他不离不弃的,只有璟月。
那时,他便发誓,这一生就算拼得性命不要,也要护得璟月安好。
璟月甜甜笑。
她当然是她哥唯一的妹妹了,听名字就能听出来。
她哥叫曜阳。
她叫璟月。
21
“曜阳,你有没有发现,这夏国的边防,与我们上次经过时,变化很大?”半个时辰后,凤青翎开口。
她想起秋闱之前,秦曜阳曾在茶楼对试子们出了个题:若夏国大举来犯,秦国如何对应。
试子们除了一句“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口号式的话,再无任何建设性的意见,秦曜阳便把那个题丢给兵部侍郎和户部侍郎了。
再后来,也不知道他们的答案如何,可曾让秦曜阳满意。
“是。”秦曜阳点头,“比起那时,这里至少增兵了10万,盔甲和兵器都有更替,之前入关时,我看过他们操练,契合度很高。”
“两国最近可有摩擦?”凤青翎问。
秦曜阳摇头:“是夏国单方面增兵,秦国没有动静。而且……”他顿了一下,“夏国这次增兵,增得极为隐蔽,应该是分小批次过来的。”
“父皇知道吗?”凤青翎问。
“我不知父皇是否知道,但太子一定知道。”秦曜阳道,“守在夏秦边境的宇文将*,是太子的人。”
若太子没有上报,太子在想什么?凤青翎想。
还有,夏烨屯重兵在此,他又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
发兵吗?交战吗?
秦夏两国国力相当,一旦交战,便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
离开边境后,秦曜阳一行便往武林大会的方向去了。
武林大会一共要举行三天,三天皆是比武。
最后胜出兼德高望重者为武林盟主,号令夏境武林。
他们需在四日内赶到武林大会现场,参加第一轮比武。
“报名了吗?”这日,秦曜阳问。
“派人给戚漠远说了一声。”赫连奕答。
天机阁乃天下公认的最公平组织,除了每年发布各种榜单而外,武林大会这种需要公平机制,公平比赛的活动也由他们主办。
戚漠远作为天机阁少阁主,未来阁主,给他说一声再恰当不过。
“其实……就我和戚漠远的交情,让你做个小弊,只参加最后一天的比试,也不是不可能。”秦曜阳摸摸鼻子。
“以你卖容西的交情吗?”赫连奕鄙视的看过秦曜阳,“另外,凭我的武功,需要作弊?”
“别说那么难听,这叫以逸待劳。”秦曜阳笑。
便就在这时,他们看见龙八紧张的飞奔过来:“主子,皇上往这边来了!”
“皇上?哪个皇上?”璟月下意识的问。
他们在夏国,理应是夏国皇上夏烨,可是,她的哥嫂刚从秦国来,她不由想起秦国的皇上,她的父皇。
秦曜阳笑:“这里是夏国境内,自然是你夏烨哥哥。”
许多年前,秦曜阳和秦璟月一同在夏国皇宫长大,与夏烨关系很好,夏烨对璟月,比他对许多夏国公主还好。
“龙八,你很紧张?”凤青翎看过呼吸急促的龙八。
龙八立即点头,当日,他和龙七离开夏烨,便是因为他二人对秦曜阳和凤青翎产生了感情,认为夏烨对秦曜阳和凤青翎有些过分。
如今,陡然要见旧主,而且是跟在秦曜阳和凤青翎身后,他当然会紧张。
从离开秦国京城起,他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他也一直在做心里准备。可他没想到的是,原以为心里准备已很充分,却不料,他还是紧张了。
“若不愿见,便如其他隐卫般,隐在周围吧!”凤青翎笑。
龙八立即点头,快速说了句“多谢王妃”,随即消失。
凤青翎再笑。
……
夏烨从夏国京城方向来,在他们前方。
一行人无需等待,只需要继续先前,便能遇见夏烨。
果然,一炷香后,远处烟尘起,马蹄声由远及近。
秦曜阳与凤青翎对看一眼。
“驾!”
两匹马飞奔而出,赫连奕与璟月则带着其他人远远跟在后面。
片刻后,秦曜阳和凤青翎皆已看见同样一人策马在前的夏烨。
夏烨身穿月白色长袍,头上玉冠束发,他的面容较之从前,又多了几分刚毅,五官更为深邃。
三匹马渐渐缓下来,缓缓靠近。
“好久不见。”
率先开口的是夏烨,他看过秦曜阳,再看过凤青翎,最后将目光落在秦曜阳身上。
“好久不见。”秦曜阳道。
“皇上较之从前更英武许多。”凤青翎跟在秦曜阳那句话后面,笑盈盈道。
“青翎比起从前,也美丽了许多。”夏烨看过凤青翎,客套一句后,对秦曜阳抱怨,“前几日听说你们要来,朕在众大臣面前夸口,说你们是想朕了,继而率人来接。两日后听说你们竟不是往京城方向,朕这心情啊……”
夏烨叹一口气,语气沉痛:“这次丢人丢大了!为了弥补朕的损失,你二人少说也要在夏国住个一年半载!”
“会不会太长了?”秦曜阳的目光滑过夏烨腰上一玉佩,“离开秦国的路上,青翎还在吃醋,说你我关系太近,令人遐想。”
那块玉,秦曜阳认得。
是凤青翎买的一块地摊货,后来在参加国宴时被夏烨夺走,再之后,夏烨每每穿便服,就喜欢挂这块玉。
没想到,如今再次见,他居然还挂着。
夏烨哈哈大笑:“所以,青翎,你可要看好你家男人,别被朕拐走了!”
“是。多谢皇上提醒。”凤青翎笑着道,“青翎必定时时刻刻盯着曜阳,不让他离开我的眼睛。”
说话间,赫连奕和璟月已策马缓缓而来,夏烨的后面,一辆豪华马车并着一大队人马也过来了。
“烨哥哥!”璟月欢快道。
“原来是小璟月。”夏烨笑,目光飞快掠过赫连奕,再看过秦曜阳和凤青翎,“难怪你哥和你嫂子不来京城看朕,原来是被你拐走了!”
璟月嘿嘿笑:“烨哥哥,你来晚了喔,我这叫捷足先登,提前一步把我哥和嫂子接走,否则,他们第一站肯定是京城!”
“喔?”夏烨的尾音微微扬起,目光看向秦曜阳。
至于余光——
自从凤青翎出现后,夏烨无论看向谁,他余光中最清晰的,永远是凤青翎。
他想她太久。
22
秦曜阳微微颔首:“原是要去京城,路上遇见璟月和赫连,便打算先陪他们去看武林大会,璟月想看很久了。”
“喔?武林大会。”夏烨有些好奇,一群人打来打去有什么好看的,这种武林盛会,夏烨从来只需要知道结果,“璟月想看什么?”
“白眉大侠。”璟月双眼全是小星星,她不假思索道,“我下了重注买他赢。”
夏烨笑,语气几近纵容:“正好,朕也没看过武林大会,便随你们一起。”
“好啊好啊,阿烨哥哥,我请你吃小龙虾!这个时节的小龙虾最好吃了!”璟月语气欢快,“你还没去过我开的酒楼吧!”
“你还开了酒楼?”
“手可摘星辰啊,遍布全国,20多个分店了,厉不厉害?”
“厉害!”夏烨笑着点头,如哄小孩子般赞。
这一路,他看见了好几家“手可摘星辰”,还在笑,谁家酒楼名字如此不伦不类,没想到竟是璟月的。
……
一行人继续往武林大会的方向去。
夏烨,秦曜阳,凤青翎,赫连奕和璟月策马在前,其他人跟在后面,浩浩荡荡。
“你这个皇帝,是不是也太潇洒了?”秦曜阳道,“丢下朝*大事,跟着我们去看武林大会这种热闹。”
“无妨,不过几日而已。”夏烨笑,“朕难得任性。”
“马车里是谁?”秦曜阳再问。
跟在夏烨后面那辆马车,里面分明有人。
“近日得的一美人,带她出来走走。”夏烨语气随意。
“风流!”秦曜阳笑。
“你们都成双成对,朕要一人的话,岂不显得太孤单。”夏烨道。
“想要热闹倒也容易,下次带上后宫所有……”秦曜阳揶揄。
……
与此同时,在他们周围,隐藏在暗处的龙隐卫们很热闹。
他们许久没看见龙八了,有人请龙八吃瓜子,有人感慨龙七有异性没人性,居然抛下龙八,有人鄙视龙八长胖了,还有人提出要和龙八比划比划。
“喂,兄弟们,别让皇上知道我跟着王爷和王妃。”龙八叮嘱。
“想什么呢?皇上早知道了。”龙二说。
“那皇上没说什么吧?”龙八胆战心惊的问。
“皇上听说你跟的是裕王妃,只说了两个字‘也好’。”龙三拍拍龙八的肩膀。
“对了,我听说皇上变了,今儿感觉没变啊!似乎比以前开朗爱笑了……”龙八问,从前的皇上,最多也就是在秦曜阳和凤青翎面前笑笑。
今儿给人的感觉却是,笑是一种习惯。
众龙隐卫沉默,皆忌讳莫深。
“你我各为其主,这话题不宜讨论。”刚从地面跃到空中的龙伍道。
龙八“喔”了一声,没再继续。
……
下一座城是一座繁华的城。
酒楼“手可摘星辰”位于繁华城邦的中心地带,两层楼高。
一行人刚停在门口,掌柜就亲自迎了出来。
“几位贵客,里面请——”
瞧这一行人,这周身的气派,气度,简直帅破天际。
璟月“咳咳”两声,掌柜方多看了璟月两眼,当然,还有璟月旁边的赫连奕。
“喔,原来是东家!”掌柜忙站到璟月旁边。
既有东家在此,又是带贵客来,他在旁边打下手就行。
一行人没急着进去,而是极有默契的等,目光看向夏烨。
从他出现到此刻,他带来的美人儿还没下过马车。
他口口声声讲别人都成双成对,可这一路,骑马在前面的五人中,就他一人单着。
此刻到了饭点儿,他总不至于不让人家吃饭,或者继续不见人,在马车里用餐。
见众人望着他,夏烨笑了笑,先对众人道了句:“等下见到人后,可别太吃惊才好。”
“该不会是怕倾国倾城,把我和嫂子惊到吧?”璟月问,她顿一下,继续,“所谓水涨船高,这眼光也是一样,我家赫连是天下第二美男,我哥是第三美男,我和嫂子的眼光可是很高的。”
璟月说着看过凤青翎:“对吧,嫂子?我们也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而自惭形秽到挖个土坑把自己活埋。烨哥哥,你就放心吧!”
凤青翎点头,很是认同璟月的话。
“倒也谈不上倾国倾城。”夏烨说着,看过凤青翎一眼,再对马车中的人道,“晚晴,出来吧!”
一声“晚晴”,凤青翎忽觉有些耳熟,随即,她便感觉到秦曜阳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毫无疑问,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名字确实有问题。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马车帘子。
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动作很缓,很慢,刻意展示一般。
白玉无瑕的手,纤长的指,一小节藕红色的宽大袖子,将手腕衬得更为纤细。
“果然是个美人儿!”秦曜阳笑赞,目光却朝赫连奕看去。
赫连奕唇角亦露出玩味的笑。
这是一个擅长先声夺人的女子,光是动作的快慢程度便能看出。
白玉般的手微侧,轻扶在门帘上,依旧是很缓很缓的动作……
“快出来吧!”璟月第一个不耐烦,“别故弄玄虚了!我烨哥哥什么美人没见过,我们也什么美人都见过。别耽误我吃小龙虾!”
“我数三声,要再不出来的话,待会儿不给你吃了!”璟月说完这句,快速喊了个“”,转身就走。
凤青翎笑:“姑娘慢慢玩吧,青翎也不奉陪了。”
说完这句,凤青翎还特意看过夏烨一眼,那一眼,仿佛在说:许久不见,品味变差了啊!
夏烨哪受得了凤青翎这番眼神,他的手略略向前,抓过那一只白玉般的手,手上微微用力,语气却相当温柔:“还不快出来?恩?”
有了这番动作,凤青翎便继续站定,站在原地,就连一只脚跨进酒楼的璟月都停下来的转过身。
这个叫晚晴的女子终于从马车里走出来。
23
熟悉的脸庞,与凤青翎几近一模一样的五官。
这一瞬,别说是秦曜阳、赫连奕,亦或是跟着他们来的众人惊诧了,就连凤青翎,也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只不同的是:晚晴穿长袖广襟的衣服,长发齐腰,只一根雪色绸带松松束着,很是慵懒的模样,一眼便知养尊处优。
凤青翎则穿束腰收袖收脚的衣裙,发髻虽简单,却一丝不苟,这样的打扮,没一丝累赘,极方便动武。
“呵,难怪迟迟不敢出来,原来是个赝品!”璟月声音中带着无数鄙视。
晚晴原本微微笑着的脸色一僵。
璟月已跨步朝酒楼里面走去,“掌柜,今儿这酒楼我们包了,还没吃完的继续吃,账算在我们头上,只麻烦挪下位置,另外,酒楼待会儿别接其他客人。”
“是。”掌柜躬身。
璟月将目光再次转向外面,很快找到胖嘟嘟的万公公,继续对掌柜道:“看见那个胖胖的,一脸富贵的男人了吗?待会儿管他要钱,他是大管家。”
“是。”掌柜再次躬身。
“另外,每一桌先上12斤小龙虾,三斤油焖,三斤蒜蓉,三斤清蒸,三斤麻辣,待会儿不够再叫,其他菜,你看着配……把小龙虾洗干净点,开背,去虾线……”璟月叮嘱。
酒楼外,秦曜阳宠溺的看着璟月,很快转头,对夏烨和晚晴歉然道:“抱歉,璟月被我那个妹夫宠得……”
他顿一下,“较之从前,更加心直口快了!”
再顿一下,揉揉眉心,“真是一个令人头痛的优点。”
秦曜阳在笑,嘴里说着抱歉,语气中非但没有一丝歉意,还直说那是优点。
凤青翎也笑,如看作品般上下打量过晚晴:“晚晴姑娘别介意,你我确实太像,若非我娘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我真会怀疑你是我长姐。”
凤青翎这话也毒,这是直说晚晴看起来比她老。
目光转向夏烨:“夏公子果然有意思,居然寻得这么个女子,让人好生意外!”
夏烨脸上无半分不悦:“初见晚晴时,我也好生意外,想着某一日再见你们时,要让你们大吃一惊,便将她留下了。不过今日看来,似乎没让任何人惊到。”
“不,也惊了,只不过惊的时间较短,且没有失态。”秦曜阳笑,“若晚晴姑娘在你叫了她名字后,火速从马车中跳出,或我们就惊得说不出话了。”
“走吧,进去再说。”夏烨一手揽过晚晴的腰,带着她率先往酒楼里面走去。
……
他们的后面,龙八真正一脸惊愕。
他望着周围那帮兄弟,从龙大到的龙六,每个人都见惯不怪。
“你……你们都知道……?真的是一模一样!皇上从哪里找来那么个女人?她是谁?”
龙八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回答他问题的是龙三,且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这位便是夏国后宫最近半年最受宠的晴贵妃,她出生不高,甚至可以说是低贱,皇上为了立她为贵妃,可谓不顾群臣反对。”
秦曜阳一行六人坐一张八仙桌,在二楼靠窗的雅座。
其余众人分别坐在一楼和二楼,还有一些散在酒楼周围暗处,将一行保护得密不透风。
掌柜知璟月和赫连奕的身份,此刻见这番情形,再结合璟月先前的称呼,早将这行人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更是不敢怠慢,叫厨房选了最大的小龙虾赶紧洗,赶紧剪头去虾线,再火速烹饪。
最先端上桌的是风味下酒菜,继而是各色烧烤,最后才是小龙虾。
“掌柜的,快拿酒!”璟月闻得那香气,只觉口腔里唾液腺不断分泌,抓起一只小龙虾就开始剥,“我们酒楼的小龙虾可谓一绝,别说整个夏国,就算加上秦国,我家的小龙虾要说第二好吃,绝对没人敢说第一。”
她的动作很快,把小龙虾两腮的大壳一取,再顺着剪开的背部,双手一剥一翻开,白嫩嫩的肉连同金*色的虾酱就出来了。
璟月再蘸一下调料,将小龙虾肉喂进嘴里。
这番吃相,很豪爽,很可爱,却绝对不淑女,不优雅。
夏烨犯难了,他是双眉几乎都蹙起来了。
小龙虾这种食物,他不是没吃过,而是,宫里烹饪的小龙虾,都是去壳的虾球,他只需要用筷子夹着,一块块优雅的吃。
晚晴也很犯难,她一向重视形象。
别说这般不顾形象的剥小龙虾,平日里,就算啃排骨,她也只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啃,绝对不会让人看见她用手抓食物的模样。
“各位客人,酒来了!”掌柜亲自将酒端上,是民间能喝到的最好的天子笑。
璟月嗅嗅:“哥,这里没醉生梦死,你就将就喝吧。”
“无妨,你哥对酒不挑剔,有喝就不错了。”秦曜阳说着,亲手给夏烨斟酒,继而是赫连奕,最后才是自己。
“给我也倒点。”凤青翎开口。
“我也要。”璟月忙道。
秦曜阳依次给她们斟酒,顺口问:“晚晴姑娘也来点吗?”
“要的,谢谢。”晚晴微笑着点头致意。
秦曜阳一句话没说,给她也斟了酒。
众人先以“久别重逢”为由碰杯,一饮而尽。
一杯酒后,众人脸色各异。
最先发出感慨的是赫连奕:“果然是好酒喝习惯了,但凡次一点的,就觉难以下咽。”
“回头进宫喝阿烨去。”秦曜阳笑看夏烨,“他那儿不光有全天下品质最好的天子笑,还有我的醉生梦死。”
当日,秦曜阳和凤青翎大婚,某不良皇帝闯入人家酒窖,不光把人家家中美酒喝了许多,打碎了许多,还把剩下的全部搬光。
如今听得的秦曜阳如此说,某不良皇帝也没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只道:“哪还有什么醉生梦死?早喝光了!”
秦曜阳笑笑:“姑苏城内,不知我定下的酒,可还在否?”目光转向赫连奕,笑意清朗,“待夏国事了,你我至姑苏,不醉不归。”
这一刻,夏烨深深羡慕眼前这个男子。
出生皇家,贵为王爷,身在夺嫡旋涡,却能置身事外般纵情山水,而他的身侧——
还有世上最优秀的女子。
“曜阳啊!”夏烨似感慨般,“你的存在,真是羡煞我也。”
“羡慕我随心所欲?”秦曜阳笑问。
他抓起一只小龙虾,食指大动,一剥一翻间肉就出来了,随手放到凤青翎碟子里,这才给自己剥了一个。
“算是。”夏烨依旧没动手剥虾,只抓了几颗花生吃。
24
这小龙虾面上全是调料,直接用手剥的话,双手亦会沾满调料,油腻腻的,会很没帝王威仪。
晚晴亦没有动手,这样的食物,即便看起来再好吃,她也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见得这两人这番模样,秦曜阳笑了笑,用手拎起一只虾,放入夏烨碟子里。
“若连剥个小龙虾,都各种顾忌,怕影响形象,影响帝王威仪,那就不用谈什么随心所欲了。”秦曜阳道。
夏烨犹豫。
“我记得我们当日在山中,亦是粗茶淡饭。”凤青翎开口,“在山洞时,也曾以火烤食,用手抓之,夏公子不记得了吗?”
当日,在西泠湖上,他们被大火逼入水中,后逃至山洞,确实过过简单的生活。
“那是情非得已。”夏烨道。
“如今这番,却是另有一番情.趣。”凤青翎说着,将一块剥好的虾放入嘴里,“真的很好吃喔!”
“对啊对啊,这可世间难得的美味!”旁边璟月已吃了N只小龙虾,她舔舔手指头,大呼过瘾。
夏烨蠢蠢欲动,用指尖将秦曜阳刚放到他碟子里的拎起,再学着那四个人的样子,剥壳,取肉。
他想起当日,凤青翎开火锅店,在清汤锅里煮虾,当虾熟后,她将虾捞起,剥给他吃。
那时,他觉得理所当然,如今,却是奢望。
因得不熟练,他剥虾的速度很慢,差不多璟月剥了三个后,他这才将一个剥好,再蘸了料。
一块肉入嘴,虾肉混着虾酱,加上鲜香可口的调料,夏烨顿时有种味蕾被征服的感觉。
“烨哥哥,怎么样?”璟月满脸期待的望着他,“是不是觉得这是世上顶尖美味?”
夏烨微微点头。
他看了看自己双手,忽的笑了。
他伸手,服侍在旁边的万公公忙拿出手帕,正要放到夏烨手上,只听璟月已大叫:“啊!别擦手,别擦手,继续吃,吃完了再擦手!不然条帕子也不够用!”
配合璟月大叫的,是秦曜阳的动作,他另放了一个小龙虾在夏烨碟子里:“璟月说得没错,既然已经开始,索性吃了个够。”
夏烨眸光看过秦曜阳,再看过低头认真吃小龙虾的凤青翎,居然真没接帕子,就着沾满调料的手,继续剥了起来。
晚晴依旧斯文的没有动手吃小龙虾,也没有吃烧烤,只吃了几颗花生。
“哎,那什么,你也吃吧!虽然你下马车时扭扭捏捏,很不对我胃口,但你毕竟是烨哥哥带来的,不许你吃似乎有点过分,而且这顿是烨哥哥请客。”璟月毕竟善良,不想把人饿着。
“多谢璟月公主。”晚晴笑着道,“我不大会剥虾,你们吃高兴就好。”
“烨哥哥——”璟月不假思索,立即喊了一声。
她的下半句若不出意外,应该是叫夏烨给晚晴剥。
夏烨哪会给她这种机会,只瞟过晚晴一眼,淡淡道:“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晚晴“是”了一声,如临大敌般抓了一只小龙虾,再仔细的剥着。
“晚晴姑娘,……晚晴……”
秦曜阳轻声将名字重复了一次,似漫不经心道,“你怎会叫这个名字?”
“回秦公子,晚晴一直叫这个名字。”晚晴道。
“晚晴姑娘不是京城人士?”秦曜阳问。
晚晴摇头:“晚晴之前在婺溪郡营生,后被人卖至京城,再后来遇到夏公子,得他所救。”她顿了下,“敢问秦公子,晚晴这个名字可有不妥?”
“是有点不妥。”秦曜阳直言,他看过夏烨,道,“曾经,京城有一名姬,亦叫晚晴,后来投湖自尽。”
“秦公子是觉得寓意不好,怕晚晴同样不得善终?”晚晴盈盈看着秦曜阳,似有期盼之意。
秦曜阳看着这个赝品,只觉浑身不舒坦,他移过目光:“姑娘想多了,在下只是觉得,姑娘既然跟着阿烨,少一点议论最好,特别是不好的名声。”
“原来如此。”晚晴低下头,脸色很不好。
便就在这时,夏烨开口了:“朕遇见晚晴时,她确实在青楼……”
一句话没说完,不光是秦曜阳和凤青翎,就连赫连奕和一向爱吃小龙虾的璟月,都把手中食物放下了。
“青楼?”凤青翎兀自笑了下,将双手擦干净,一双眸子中满是冷意,她注视着晚晴,“不知晚晴姑娘顶着秦国裕王妃的脸,一夜卖多少钱?”
“青翎!”夏烨不悦。
“怎么,我说错了吗?”凤青翎一点也不客气,“能容忍这个冒牌货在我眼前晃这么久,我的忍耐力已经够好!”
如今居然还来个青楼出生!还是个千人尝万人睡的!
凤青翎双眼微微挑起,言下之意分明是:夏烨,我当你是朋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忍这么久,你别挑战我极限。
“晚晴卖艺不卖身。”夏烨解释一句,“之前也是看她长得和你像,不忍她流落在那种地方,这才带她走。”
“你就不怕这是有心人的陷阱吗?”凤青翎道。
夏烨笑,深深看过凤青翎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说:有些时候,明知是陷阱,也会跳。
“来人,去一趟婺溪郡。”秦曜阳朝身后淡淡吩咐,言下之意是查一下这位晚晴。
“不用去了。”凤青翎当即道,“一眼便知是做出来的,婺溪郡就算有此人,也一定是埋好的钉子,伪造的身份。”
她顿了下,继续注视着晚晴:“我虽不知这世上谁的易容术最好,但你这张脸,确实是假的,为了做成我的模样,受了不少苦吧?”
“眼皮上有割过的痕迹,眼角似乎也动了,鼻子和下巴里应是加了东西,至今不敢使劲触碰吧?还有发际线,似乎也调整过,新长的长发远远短于老头发……”
25
凤青翎侃侃而谈,晚晴双眸满是惊骇。
她换这张脸许久,不少认识凤青翎的人为她这张脸吃惊,却从无一人怀疑是假,更无人能像凤青翎一般,将她脸上动过的地方说得如此清楚。
“你也不用这般吃惊。”凤青翎再道,“你既敢扮成我的样子,对我必定也有几分了解,我既是殷莫之徒,这种全身动刀子的事情,自也是知晓一点。”
“我就想知道,你是谁派来的?潜伏在皇上身边,是何用意?”凤青翎道,“还有,你那身后之人,既有本事将你做成我的模样,自然有一万种方式将你送到皇上身边,为何偏要用坏我名声之事?”
“我不知道。”晚晴低着头,双眼噙着眼泪,很弱很可怜的模样,“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就是这幅模样,我就叫晚晴。后来跟了皇上,知我和他心上人很像,再后来,认识了许多人,方知我和凤家三小姐几乎一模一样。当时,我只当长得像而已,直到今日。”
“您说我的模样是假的,您说我身后还有主子,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联系过我,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应该做什么。”
她双眼的慌张更多:“不信的话,您可以问皇上啊!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害皇上的事!”
凤青翎冷冷笑,夏烨却是微叹了一口气,几乎是责备般:“你们两个,会不会管闲事管太多?”
凤青翎和秦曜阳微愕,双双对视一眼:夏烨果然变了。
晚晴低着头,嘴角却翘起一丝弧度。
然,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听见夏烨道:“来人,把晚晴抓起来。”
“皇上……”晚晴不可思议。
夏烨半分也不看她,只漠然吩咐:“把她脸上这张皮割下来,连人带皮丢到秦国境内。”
“是。”侍卫答。
他们飞快将晚晴带下去,片刻后,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
许多人只觉心头一颤,特别是夏烨带来的人。
他们完全想不到,一个前一刻还宠冠后宫的妃子,下一刻已被皇上下令剥了皮。
有人想,所谓伴君如伴虎,不过如此。
也有人想,还是凤姑娘厉害,这才一现身,一不高兴,皇上就为了她把宠妃剐了。
在场的人中,脸色完全未变的只有夏烨,他低着头,继续剥虾,仿佛方才没有发生任何事。
“你一早就知道?”凤青翎问。
夏烨“恩”了一声,再叹一口气,直接问凤青翎,“在青翎心里,朕就那样愚蠢?这种一模一样的戏码,怎会当真?”
“再说,她也就是脸像而已,风骨半分没有。”夏烨看过璟月,“连璟月都能一眼喊出赝品,朕又怎会沉沦?”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腰上玉佩,随手丢给秦曜阳:“送给你,我要再继续戴下去,怕有些人的醋坛子就翻了!”
说着他就笑:“这一路,不知看了多少眼。”
“那女人究竟是谁,你应该查过吧?”秦曜阳问。
“你秦国过来的探子,你问我做甚?”夏烨白了秦曜阳一眼,“我纳她进宫半载有余,为了让人以为我陷下去了,不顾重臣反对,给她贵妃之位。如今倒好,你们几人一来就拼了命要戳穿她身份,害得我这出戏无法演下去!”
秦曜阳和凤青翎这才露出讪讪表情。
“对不起啊!”凤青翎道。
“算了,也怪我没提前告诉你们。”夏烨道,“易地而处,我若是你,怕也无法忍受。”
-第一百六十一集完-
白岚PS:胖胖PS:
天气暖和了,露肉的季节又到了,总有点尴尬时刻,希望爱美的宝宝早做准备哦:嫩滑的美人。
今天更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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