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云朗接过麦克风的时候,何欢停止了她孩子气的小捣蛋。他唱了一首何欢听不懂的闽南语歌。这个年长她三岁的男孩子,眼睛里有光。酒过三巡,云朗牵着妻子过来例行公事地介绍。“何欢,另一个项目组的同事。这是我妻子,崔婷。”??可能是喝了些酒,崔婷的脸微微涨红。
何欢禁不住细细打量,莫名想要把这大众化的名字和这清秀的眉眼都狠狠记在心里。不过,她终究不够聪慧,脑容量小记性差,要记得事儿又多,慢慢就遗忘殆尽了。再次遇到,是在几个月以后。单位内部重组,把何欢和陈云朗调到了同一个项目组。自我介绍的时候,云朗对何欢说,我们在上次ktv的时候见过面了,你还记得吗?何欢心想,我记性又不坏,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那是何欢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差”。大学时,何欢一路背着行李住了许多城市的青旅,“出差”却是新奇难得的体验。新奇更在于,旁边的云朗一路上开着电脑,那“噼里啪啦”的键盘声竟让旅途多了些凹凸不平的质感。云朗间或也会和何欢说说话,但也仅限于“要不要喝水”或者“我有饼干你吃不吃?
二十三岁的何欢还很迷恋饼干薯片一类的东西,吃法也像个小孩子,恨不得学着广告里一样吃得“嘎吱嘎吱”响。陈云朗没有笑她,那“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从没停下,像是根本没注意过她。她竟然有些后悔,要是大学时谈一场毕业就分手的恋爱就好了,就算是段失败的初恋经历,此时此刻面对陈云朗,也不至于显得如此不谙世事。想着想着,倦了也就睡着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昏昏沉沉地靠在了陈云朗肩上,可醒来的时候却靠在窗沿。谈完客户,云朗带何欢去吃沙茶面。绕了不太近的一段路,停在一家门面破落的小摊子前。“啊?你就请我吃这个啊?”何欢有点失望。云朗挑了挑她的头发:“以前我和你嫂子来过这家店,不喜爱沙茶酱的她都觉得好。
那时候何欢的头发已经垂到肩胛以下,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在厦门的海风里凌乱着。“嫂子?”??“上次在ktv里见过的,崔婷。”?“我忘了。”何欢撅着嘴,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何欢第一次去厦门。她不理智地拖了个粉嫩的小行李箱,装满了各种文艺风格的衣服。其中有一件仿民国的短褂,袖口宽大,隐约露出半截背心式胸衣。何欢偏要选海风微凉的一日穿那件短褂。
她借来了宾馆的熨斗,连着蕾丝胸衣一起熨平。心里有些期待云朗看到,却又有些难为情。出门的时候,陈云朗瞥了一眼何欢说,小个子穿这个不大好看。何欢不是个小气姑娘,在朋友里也算开得起玩笑,这会儿心里却暗暗不快活。?出了客户公司,正对着就是珍宝湾。何欢要陈云朗帮着拍照,不懂拍到第几张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伸了手臂。
那时候陈云朗正把镜头对向她,瞄了一眼,放下手里的相机,对何欢做了个换姿势的手势。何欢回宾馆满心欢喜地翻照片时,却没有寻到那一张。离开厦门那天,陈云朗提前敲开了何欢的门,把她的小行李箱和大包小包全都拎上。
她小步跳着,一边欢欣雀跃地问他,云朗,你平常也这样帮崔婷提包吗?那时云朗正把行李箱拎上台阶,他用力一提,因为不太重,手上的青筋一现即逝,像是没听见何欢的话。何欢又重复了一遍。“我才不会让崔婷来做这么辛苦的事,”小个子,等你以后有了男朋友,他也一样。”那天晚上,何欢在日记里写下:我不爱他了。“爱”字用红笔划掉又写上,最后标上了重点号。许多年后的ktv里,她才知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她不断刻意地忘记,云朗那天唱一首五月天的歌,歌词是“我真正真正想要对你说,心中无别人”。?虽然是闽南歌,但ktv里有显示歌词。喜爱陈云朗,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忽略他的眼神,连同这对爱人说的言语,都看成是对自己。这是她迄今为止经历的最长时间的失忆。现在的何欢,经过几番换组,和云朗的交情早已停留在社交网站的浅尝辄止。
某天集团开会时遇到,云朗说,小个子,你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何欢知道云朗在说什么,也只有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年轻的喜爱,除了驽钝未开的莽撞,就是自以为是的英勇。
我认识何欢那年,她二十七岁,已经长发及腰,也遇到了为她绾青丝的另一半。回忆起这一段,她感慨良多。傻白甜和绿茶婊之间,可能只差一个懂事的男人。她何其有幸,遇见的是陈云朗。可能再换一个人,就会纵容她诲人不倦穿着短褂左右穿行在他眼前。
毕竟,那年的她还那么美好,给予他人那么多无法自控的遐想。真正懂得爱的男人,是不会纵容任何错爱的开始,坐看一切变得难以收拾,再在结局金蝉脱壳,做个一脸无辜的局外人。
他该明白,应允或是静默,都会使她成为罪人。她不知分寸地越界,笃定且莽撞。而他把着规尺,成为了她情感世界里的第一个老师。哪有什么“恨不逢君未嫁时”,不过是少女的失智青春遇上了一个不懂事的男人。一个懂事的男人应该告诉你的是:你值得更好的人爱,他也要去爱认定的人。
过了这么多年,何欢早已原谅了自己当时的天真。但谈起陈云朗,依旧带着一脸毫无亵渎地深情向往。她感慨着,他真是一个值得爱的人啊。我忽然觉得,这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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