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闻之名久已耳闻,民国时他写给方国瑜先生信中提到的“道不行父母之邦”一句广为丽江文坛中人知晓,由此也记住了这个民国时期的纳西族高僧。但也仅此而已,至于他高在何处,写过什么,有何影响,一概茫然无知。后从《纳西族人物志》中获得谛闻的一些简况,才对他的生平有所了解。
谛闻(—年),俗名蒋又凡,著名爱国僧人,云南省丽江县龙蟠乡岩羊村人。他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年由丽江县金山寺长老虚云和尚带入寺削发为僧。[1]从师学习文化和佛经,年被选送北京法源寺弘慈佛学院学习数年,后转入南京支那内学院学习佛典数年,结业后到厦门佛学院成为正式法师,佛号“谛闻”法师。嗣后应宁波七塔寺报恩佛学院邀请,在该院讲经多年。年“七.七事变”后,宁波失守,他从宁波转移到湖南,先后在常德、洪江、芷江等地讲经,并继续进行抗日救国宣传。年元宵前一日就职嵩云寺住持。年宁波出版了谛闻法师所著的《尘影集》。年春末,法师由洪江回滇,在芷江逗留时,被芷江县以“有共产*嫌疑”之由逮捕,后保释。年谛闻法师到重庆后,为进行抗日救亡活动,毅然脱掉袈裟还俗,取名又凡,改业从事教育工作。先后受聘在古蔺兴仁中学、古蔺中学、古蔺女子中学任教。年被错划为右派,中止教书生涯。年获得平反,年,当选为古蔺县*协委员。年12月去世。[2](龙蟠地图)谛闻在丽江金山寺出家时赐法号为“慈云”,谛闻是后来在厦门佛学院成为法师后取的法名。“又凡”是年还俗时自取的名字。谛闻在晚年对此予以释义:“幼儿不学,长而不愤,至老无成。自揆才不足以佐世,德不足以感人,学不足以济众,言不能为天下法,行不能为天下则;上无以投*国,下无以答人民;仰天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蓄妻子。庸庸以生,碌碌以终。兹若人者,岂非天下平凡又平凡之人耶!吾无以名之,强名之曰又凡。”[1]
一个纳西族贫农子弟,经历了晚清、民国、新中国三个不同时局,在国难重重中成为学识高深的法师;后在抗日战争中毅然脱掉袈裟还俗,倡导教育救国;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又错划为右派,蒙冤二十年;平反后总结人生,集成《鳞爪集》。纵观谛闻一生,其实并非能以“平凡又平凡”所能概括,而是经历了平凡而又不凡的一生。
平凡
从材料中知道了谛闻法师的老家在龙蟠乡岩羊村,所以在龙蟠调查的日程中,谛闻故里是重要的一站。(谛闻故居)在龙蟠调查期间,我们从严子藩老人处了解了谛闻后人的一些线索,年9月24日,我与刘*前往岩羊村寻找谛闻法师的一些线索。到村中后,我们问了不少人,但没有一个知道“蒋又凡”是谁,“谛闻”更是闻所未闻。看来谛闻在村中并无多少名声,或者说与现在村里的关系不是很大,连个平凡百姓也不是。这也难怪,谛闻六岁后就出家,一生中回来也不过几次,村民印象不深,而那些“法师”、“高僧”与村民生活太遥远,他们并不知晓谛闻也是常理中。因为谛闻出于蒋氏家族,我们就把范围集中缩小在村里的蒋氏人家,果然在村尾找到了与谛闻有着宗亲关系的一家。家中有一老者,名叫蒋树藩,今年73岁,与谛闻隔了两代,属侄孙辈。蒋树藩爷爷与谛闻是亲兄弟,是爷爷辈弟兄中最小的。据祖上口耳相传,村中蒋氏原籍为南京应天府,明朝时随*迁入云南,并先后从昆明、大理、鹤庆迁入丽江,清朝中期又迁至阿喜村,晚清时期,阿喜村有一蒋氏后裔上门到村中,后又有几户同族人家到此开荒种地,现在蒋氏家族已发展到30多户。谛闻有四兄一妹。兄弟共有四个,蒋树藩的爷爷为长兄,谛闻父亲信仰汉传佛教,一到佛教节日就吃斋念佛,算是个俗家弟子,并与丽江僧人多有往来。因家道落魄,子女甚多,难以为继,老二过继到阿喜一户无嗣的宗亲家中,并有意让老三幼年出家。后金山寺主持正修法师到家中,认为谛闻有慧根,建议跟随他到金山寺出家,谛闻父亲同意了这桩佛缘。(蒋树藩老人在宗族墓地中讲述谛闻轶事)这样谛闻还在六岁就出家到金山寺中,当时由十六岁的兄长用箩筐背着送到寺中。年谛闻父亲辞世,享年六十八岁,因家贫而无力安葬,在家停柩一年多。当时谛闻在南京学习佛学,闻讯后急赴丽江家中,安排了父亲安葬事宜,并亲自撰写了墓志铭。听到蒋氏家族墓地就在村边,我们前往考察。从蒋树藩老人家中出来,步行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墓地。墓地在公路边上,枕山临江,树荫茂密,确是个安静所在。墓地南边有一块宗谱碑,系民国三年(年)清明节立,碑中也说到了原籍南京应天府,但无具体详由,宗谱中支系以到阿喜后的世系为主,碑中记录了总共八代的宗亲世系。(谛闻父母之合墓)谛闻父亲墓庄严精致,在墓群中引人瞩目。墓高近两米,前有宽一米多的两级青石台阶,墓碑进深近一米,拱顶、内碑、承柱系整块青石雕凿而成,拱顶圈门两边雕饰有凤凰图案,正中为圆月,内有玉兔。内碑上方雕刻有飞檐翘角的山门建筑,从台阶到拱门两边依次有卧狮、俯狮、蹲狮六只,中间台基还有一只是抓绣球的戏狮。台基上还刻有端坐于莲花座上的观音像、骏马图。此墓为谛闻父母合墓,以前听说男女合墓,拱顶一般刻有龙凤图案,如果只是男、女独墓,分别只刻龙、凤,为何此墓却刻有双凤?另外,月为阴,古有玉兔伴嫦娥之说,正中刻有月兔,其中又有何寓意?另外,在丽江纳西族墓地中,观音像较少出现,这可能与谛闻信仰有关,骏马图案是否与纳西族丧葬仪式中的“送冥马”习俗相关?这些都未得而解。听蒋树藩老人介绍,墓碑在“文革”时期遭到严重破坏,台阶两边石狮完全砸烂,内碑右侧铭文由錾子一一凿坏,拱顶承柱残损严重,其中文字所剩无几,殊为可惜。但看得出来,整个墓碑设计与谛闻密切相关,除了墓碑雕饰内容外,碑中残留的铭文中也蕴涵有浓郁的佛学意味。碑联为:藏身喜得葛仙岭教子胜过净饭王墓志铭壁文应为左右连贯,因左壁文破坏严重,无法识辨,仅右壁文可考,铭文为:“内外无间,言所最难能者。笃佛法,尝谓缔造世界和平,增进人民幸福,非佛法不足以致此,故命幼子出家于金山寺。□□□□□□子仍业农工勿求闻达于□□□□□□□□故益重之,称为长者。尝得谛闻蒙书,论了生死勉、轮回大意,则耊欣不置曰:安得人人如上哉!德配孺人和氏,邑中和永公之女,性敏而和,善于治家,与公偕老白头,无片语相忤;而御诸子及妇极严,故家无废职,渐臻小康,内助之力也。(下残缺)”碑联旁也有铭文,应为谛闻所撰,可惜残留无几:“从生生死之□已□,法门虽平等众生之界,人间本身所自出则先之以父母。释迦目连侍父疾救母难,固以圣。谛而行世谛所谓也(下缺)墓碑立于民国二十二年孟春。”内碑左侧“孝男”刻有:国珍、国勋、国华。旁写有:释男慈云。旁边为谛闻之墓,年清明节时修建,碑额铭文为“启佑后人”,碑联为:常将心地当荫地自有前贤裕后贤内碑的受限年份:“原命一九零二年吉月吉时生,大限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十二日寿终。”从现有资料中看,谛闻生辰一般写为:“年2月2日出生”[2],不知以何为准。从墓的形制来看,由一块近一米高的墓碑及空心砖筑成,在整个墓地中显得低矮简陋。从墓志铭中可知谛闻家世一二。谛闻出家与家父“笃佛法”密切相关,“教子胜过净饭王”一联反映了其父对已出家儿子的殷切期望。从谛闻家世中可以看出,谛闻出身平凡,既无诗书人家的传脉,也无奇人出世的祥瑞之传,对年仅六岁的的谛闻而言,他只是一个因家境贫寒而被迫出家求生的一个幼儿。即使出家到丽江金山寺,也是平凡地度过了少年、青年时光。在金山寺的十六年时间里,谛闻习得佛门规矩礼仪,识字习文,由一个懵懵懂懂的幼儿成长为初得佛理的佛门弟子,为他的人生走向奠定了基础,这也是由平凡转向不凡人生的准备时期,而这一切与带他出家的正修法师的辛勤培养之功密切相关,老师的高德卓识影响了其一生。正修法师不仅是纳西族著名的高僧,也是近代云南著名高僧。正修法师于年生于今白华吉来村张氏人家,12岁出家,拜学渊法师为师。24岁受戒于鹤庆龙华山,法名传杰,法号真空。曾云游五台山、峨眉山、九华山、普陀山、天台山、武当山等佛道名山;后在北京龙泉寺同虚云大师(-)参禅悟道,深得真传;年同虚云大师回滇,先在筇竹寺讲经,后凤翥山清虚法师授予其主持之职,并游历滇中诸省,先后在禄丰净莲寺、大理三塔寺等地讲经授法,法望日隆,时称其为“佛门栋梁”、“滇南高僧”。因目睹丽江汉传佛教势微,寺宇倾圮,寺僧零落,正修法师毅然回到故里,以己之力,四处奔波,广弘佛法。主持复修了龟山金山寺,重塑金身,尤以千手千眼丈六观音圣像而名,另外,“中殿、丈室、祖堂、禅堂、斋堂、钟楼、鼓楼、库楼,补修佛殿门房,一切焕然新之。”[3]复修金山寺后,受乡伸所托,担当了重修“几于湮没”的震青山法喜寺的重任,经多年努力,使这一古寺重焕生机。二十世纪20年代末,金山寺失火而毁,正修法师倾力在文笔湖南岸修建正觉寺,建成后一直住锡于此,直至年圆寂。时丽江名士唐尚贤评云:“朝夕修持有精进无退转,经半生如一日,平素对众谈禅不泥经文,而自能参真谛。”[4]这段评语主要突出正修之佛学禅理,其实他不仅是个佛学高深的法师,也是一位入世修行、身体力行、广建功德的佛学实践者。现如今,正修法师修建过的金山寺、法喜寺、正觉寺皆又复蹈倾圮之辙,“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我们不应遗忘这样一个为丽江佛教做过如此重大贡献的高僧大德。有缘为徒,受益终身。谛闻在《尘影集》中回忆这段时光时这样写道:“谛闻少从受句读,今读此文,犹恍惚耳提面命时也。”纵观谛闻一生,我们依稀瞥见其师的身影,可以说,谛闻的人生历程深受其师影响。谛闻有幸!如果其师只是一个“只知替死人念经,为亡灵拜忏,毫不认识佛法之真义”[5]的俗僧,谛闻终其一身也只是一个寄身寺庙的无名僧人。正因为能从师于这样一位见多识广、德高学深、重实践的法师,谛闻的人生轨迹也由此改变,由此开始了其不凡的人生经历。不凡
谛闻的不凡经历始于十六岁出山后一直到解放前这一段时间里,其间访学于北京、南京、福建,并完成了佛学弟子到佛学法师的转型,期间出版了佛学感悟为主的著述《尘影集》,其中的佛学理悟、平民教育观、佛教制度改革思想引起佛学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