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hjnbcbe - 2024/7/2 1:34:00
《西游记》作为佛理小说是很讲究因缘的。即小说中的人物不会无缘无故地来、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即使是草蛇灰线也要留有伏笔、有所交代。但第19回《云栈洞悟空收八戒、浮屠山玄奘受心经》末尾突然出现的乌巢禅师,在向唐僧传授《多心经》后直至取经结束再未出现,是何原因?有人说他是观音菩萨,有人说他是菩提祖师,还有人说他是燃灯古佛,更奇异的观点认为他是孔雀佛母,一时众说纷纭。乌巢禅师的六大奇异之处你别说,这个乌巢禅师还真有许多奇异之处。第一奇:修行浮屠山,不住庙观、不居洞府,却住树上的柴草窝。难道他是鸟儿化身?说他是孔雀佛母化身,可在西游记中,佛母只出现在如来佛所讲述的一个故事中,从未现身。第二奇:禅师认得三藏,认得猪刚鬣,却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孙悟空,专好名头的齐天大圣内心当时一定是崩溃的。但后文中禅师又准确预言了取经路上的各路妖怪,说明他有知宿命的神通,说不认识猴子是装的。目的只有一个,让猴子生嗔心。第三奇:禅师曾想收八戒为徒,但却不自报名号,在八戒眼里也只是“有些道行”;而观音菩萨在福陵山收伏猪八戒时只须抛下莲花、显现圣象,八戒即纳头下拜。如果禅师是观音,何须多此一举?第四奇:《多心经》在佛经中的地位是“修真之总经,作佛之会门”,是六百多卷《大般若经》的精髓,可见传经的法师绝非一般。第五奇:取经路上的各路妖怪都是观音菩萨提前安排的,要么是找各路神仙借的坐骑、要么就是神仙亲自下凡作妖,奇怪的是禅师竟能预言取经路上的很多情节和妖魔,难道禅师就是观音?而且禅师在预言的偈子中直接称呼“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完全不把堂堂北极四圣之一的天蓬元帅和齐天大圣放在眼里。第六奇:猴子竟然不尊重禅师,敢拿铁棒捅鸟巢,那猴子“举铁棒望上乱捣,只见莲花生万朵,祥雾护千层。行者纵有搅海翻江力,莫想挽着乌巢一缕藤”。此情此景,你能想象鸟巢里端坐的会是观音,还是菩提,或者如来?猴子能有几个胆子敢捅这几个师尊?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乌巢禅师至少是跟金顶大仙、接引佛祖一样地位的人物,他们都是在取经路上度化唐僧师徒的大师,区别只是:一个是在西天取经的实际出发地--浮屠山、一个在取经的目的地--灵山。我们姑且猜测一下,吴承恩这样设计的寓意是:从心出发,归于灵山。乌巢禅师人物创作原型文学作品源于现实,但又高于现实。我们现代人不能硬扣一个帽子给乌巢禅师,说他要么是观音菩萨、要么就得是菩提祖师,总得是个啥。在《西游记》中研究西游,并且只有以佛家理论为基础来分析乌巢禅师,我们才能明白创作者的良苦用心,才符合西游记作为佛理小说的定位。《西游记》的创作素材源于唐玄奘取经的经历及其弟子撰写的《大唐西域记》和《大唐慈恩寺:玄奘法师传》。1、唐玄奘途遇病僧:在真实的取经故事中,唐玄奘的确遇到过一位病僧向其传授《多心经》,这个经历记载在玄奘的弟子窥基法师撰写的传记中,这个病僧在那烂陀寺再次见到了玄奘,并说自己就是观音菩萨。回到大唐,玄奘应唐王李世民的要求将心经翻译成汉语版。另外,吴承恩在创作小说的时候,可能还同时借用了另外一个佛教的典故:历史上确实也有一个“鸟巢禅师”。2、鸟巢禅师:俗姓潘,本号道林,法名圆修,出生于唐开元二十三年(年)。禅师云游浙江杭州时,看到西湖背面的秦望山有一棵松树枝繁叶茂,盘屈如盖,于是就住在上面,因此有人叫他“鸟窠禅师”、“鹊巢和尚”。鸟窠禅师“物我都忘,羽族驯狎,由兹不下近四十秋”。历任太守请鸟窠禅师下树结庵,始终说服不了他。唐元和年间,白居易到杭州任太守曾前往拜访,在树下为禅师作诗两首。《赠鸟窠和尚》“形羸瘦骨久修行,一纳麻衣称道情。曾结草庵倚碧树,天涯知有鸟窠名。”“空门有路不知处,头白齿黄犹念经。何年饮著声闻酒,迄至如今醉未醒。”《鸟窠与白居易》“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白居易后来受排挤,被贬到苏州当刺史,鸟窠禅师也终于下树离开杭州,南归于闽,并在福清江阴岛琼田山旁边垒洞为家,作为隐居之所,直到圆寂。3、佛经上有一个比喻:有一种鸟叫巢空鸟,它不栖在树上,而是窝在虚空中,在虚空中生蛋、孵化小鸟,来去虚空中不留爪痕。寓意一切相由心造,不可住色生心。诗佛苏轼对这一佛理曾经写有一段著名的偈子,诗云:人生到处知何似,应是飞鸿踏雪泥。雪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你看,雁过留空了无痕,大雁飞就飞了,天空中再不留曾经存在过的一点痕迹,心也无所住才行。这样看来,鸟巢禅师在树上住了四十年,也是住心了。乌巢禅师传授《多心经》的用意是什么?在西游记后来的章回中,唐僧每遇磨难念《多心经》时,书中从未有描述过念经的神通,这说明《多心经》的效力可能连古书《九阴真经》都不如。也就是说,念《多心经》不能除妖魔。但可除心魔。在面临磨难的时候,念心经就是去挂碍,因为,离欲无忧、无爱则不生怖。乌巢禅师说:“路途虽远,终须有到之日,却只是魔瘴难消。我有《心经》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计二百七十字。若遇魔瘴之处,但念此经,自无伤害。”取经路上的妖怪种种、花样繁多,不过都是唐僧师徒的心魔。取经之路其实就是修心证悟之路,道路艰险其实就是心路漫漫。照这样理解,唐僧师徒其实在小说第19回已经取到真经了,因为,心经是修炼之总经、佛之会门。在小说末尾,从如来处取的经书似乎并不重要,因为,在唐僧师徒回到大唐后,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打开经册文本看,就已经被如来召回西天受封赏了。但是,知易行难,没有实地修证,饱读经书未必能成佛。乌巢禅师就是要告诉唐僧师徒坚守内心、修炼内心,去除五毒“贪嗔痴慢疑”。西游途中,每当唐僧开始畏惧、退缩时,总是孙悟空在一旁提醒他回念《多心经》,笔者粗略统计就有四次(第32回、43回、85回、93回)。悟空可是操碎了心,真正啰嗦的其实是猴子。比如,《西游记》第85回借孙悟空提醒唐僧回念心经,有诗云:佛在心中莫浪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只向灵山塔下修。唐僧当场回应:“徒弟,我岂不知。千经万典,也只是修心”。《西游记》中关于“心”和“灵”的场景描述其实很多。比如,菩提祖师洞府门前石碑就镌刻有“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即是指心灵。所以说,整部《西游记》都在说“心”,从心开始;而乌巢禅师传授心经,唐僧师徒则才开始从心出发、最终要归于初心。本章才是整部小说的主脉。孙悟空为何要拿铁棒捣鸟巢?在原著中,表面上看,是乌巢禅师说透了孙悟空的身份“一只老石猴”,导致悟空恼怒,举铁棒往鸟巢上乱捣,是生了嗔心。实际上,是乌巢禅师说多了,因为,天机不可泄露。悟空嗔怒的是,乌巢禅师在执着于自己的神通(宿命通),与其啰嗦教导不如立即上路修行。所以悟空说“我们去,不必问他,问我便了”。因为悟空是行者;鸟巢是住心,行者无住心。传经过后,经应留住于心,鸟巢无用了,乌巢禅师也无用了,所以悟空要赶他走。这证明悟空是早已悟道的人,恰恰印证了佛家的一桩公案,有兴趣者可查阅“舟子和尚以身度夹山法师的故事”,伟大的导师舟子和尚为了不让得道的徒弟眷念自己,在传法后投水而死。你还认为悟空粗鲁无礼吗?结论:纠结乌巢禅师的“真实”身份没有意义其实乌巢禅师常住于鸟巢也是住相,佛家甚至要求不得呆在一棵树下超过一宿,《四十二章经》曰:除须发为沙门,受佛法者,去世资财,乞求取足。日中一食,树下一宿,慎不再矣。。也没要一定要给乌巢禅师落实个身份,因为佛有百千万亿化身,当你钻牛角尖地去纠结乌巢禅师到底是谁的时候,就是陷入了“我相人相众生相”。乌巢就是乌巢,是心灵的归宿,却又了无痕迹、无处不在;也许他是观音、也许是菩提、也许是如来,一切如来如去。唐僧师徒走了,鸟巢就不存在了。《金刚经》中有文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如来说无有定法。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应尚舍,何况非法。心外本无法,无字经才是真经。唐僧师徒的取经之路,就是寻回初心、发心之路。